凌孤月走到水边,见那群锦鲤又肥又亮,也不怕人,见到他十分欢快地甩着尾巴挤作一团。
娴花见他很感兴趣,便将鱼食盒递给他,“公子来试试?”
凌孤月也不推辞,接过盒子就撒了一大把。
娴花忙拦住他,“绯衣公子,鱼食要一点点投,鱼儿不像人知道饥和饱,有食就会抢着吃,喂得多会撑死的。”
凌孤月一脸歉意地看着她,“不好意思……”
娴花红了脸道:“不碍事,公子再试试。”
凌孤月咬了咬唇,强行按捺住想徒手捉鱼的冲动,将鱼食一点点的撒到鱼群中,不久,盒子就见了底。
娴花道:“公子又给我买了糖桂花,又帮我喂鱼,娴花真不知道怎么谢公子。”
凌孤月笑道:“不必客气,只是小事而已。”
娴花收好鱼盒,轻声问道:“公子现在忙吗?”
凌孤月想了想道:“不忙,姑娘有事?”
娴花低下头,“若是不忙,可否随我一起去绿鸢那里还鱼盒?顺便再向公子打听几件事情。”
凌孤月点点头,“我正好闲来无事,跟你走一趟也没什么,有事娴花姑娘问便是。”
两人便抬步往后园深处走去。
“公子可曾去过岭南?”
凌孤月道:“未曾去过。”
“公子可知岭南的现况?”
凌孤月道:“听说那里仍是藩王割据之地,战伐不断。”
娴花苦笑道:“我从十三岁开始流落他乡,双亲皆病死在途中,印象最深的便是小时候阿娘做的糖桂花。岭南的桂花粒粒饱满香甜,做出来的糕点也分外好吃,今日见公子收到了家中寄来的糖桂花,一时想到了死去的爹娘,提出了唐突的请求,还请公子不要怪娴花。”
凌孤月道:“哪里,倒是我有些不近人情了。”
娴花捧着那包糖桂花,拆开尝了一口道:“没想到金陵的糖桂花也这般香甜,原来天底下所有的桂花都是一个味……”她叹了口气。
凌孤月道:“也不尽然,要不别人为何总说家乡的月亮分外圆?你仔细尝尝,肯定是岭南的糖桂花要好吃些。”
娴花又咬了一口,转笑道:“公子说的是,要说桂花,哪里的都是一样的,至于糕点的做法,翻来覆去总归也就那几种,只是做糕点的人不同罢了。金陵糕点铺子的掌柜,与我们无亲无故,我们用钱买他的东西,吃的也就是个味道。而亲人做的,则是包含着千万般关心与爱护,吃的是他们的心意,这两者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凌孤月听她说了一大串,只当她的难过都消散了,这才点点头。
两人来到绿鸢的院子,凌孤月知道她喜爱红药,没想到她的院子里更是种满了红药,除了中间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小径,几乎再没有立足之地。
娴花道:“绿鸢就是这样,永远只喜欢这一种花。以前我还以为她是因为白石道人的那句‘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才对此花情有独钟,后来有一次,她无意间提到在她家中遍植此花,才知道她也是个念家的人。”
提到绿鸢,凌孤月又想到了她曾说的红药的别名,便问道:“她又是为什么才来到疏影楼的呢?”
娴花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向来寡言,在楼中没什么聊得来的朋友,也就我有时会来看看她,她也只是笑笑,并不曾聊什么闲话。”
凌孤月四顾一番这座小院,见院中除了硕大鲜红的花朵外,倒也十分整洁,绿鸢的房门紧闭,门口的木架子上摆着种植花草的工具。
娴花将鱼食盒放在木架子上,转身道:“绯衣公子,我们走吧。”
凌孤月点点头,与她一起走出红药院落,边走边问:“这后园中只有绿鸢姑娘一人住着?”
娴花道:“后园中有三人,楼主住在清雨轩,绿鸢住在此处,还有三爷,三爷住在东边的小院里。”
凌孤月目光微动,佯装疑惑道:“听你们天天喊三爷,三爷到底是什么人?”
娴花道:“三爷是老楼主的管家,老楼主过世后是他把楼主养大的。”
“哦……”凌孤月点点头,“怪不得你们对他这般尊敬。”
娴花笑道:“也不光是因为这层关系,据说当年三爷跟老楼主走江湖的时候,两人便亲如兄弟,江湖人称‘鸿影双侠’,疏影楼的建立也有三爷的一份功劳。说起来,三爷也有资格算得上是疏影楼的半个主人。”
凌孤月突然顿住脚步,呆呆问道:“三爷跟你们老楼主走江湖?”
娴花疑惑地看着他,道:“是啊,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来的时候三爷就在这里了。”
凌孤月道:“那……这二十多年来三爷一直都待在疏影楼?”
娴花笑道:“三爷曾离开过五六年,那几年谁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只是回来的时候嗓子突然坏了,还是楼主四处寻求名医,找到了神医方予畴才算为他治好。”
凌孤月抿了抿唇,心中五味陈杂,“啊……是这样。”
娴花见他有些失神,自觉说错了什么话,也不敢再聊下去,低下头闷声走起路来。
凌孤月只觉步履沉重,沉声道:“我想在后园中走走,姑娘先去忙吧。”
娴花应了一声,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才回头走了。
凌孤月在花间的石凳上坐下,心中想着葛三叔前些日子对自己说的话,暗道:难不成他又在骗我?葛三叔明明一直都是疏影楼的人,他为何要隐藏身份到屏川去?所以后来是因为被人识破了身份才一走了之?那么说来……他自始自终都在说谎。
凌孤月看向不远处,目光中满是沮丧,摇头道:“还说什么为我好,都是假的。”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自红药丛中走过。
凌孤月皱了皱眉,差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起身凝眸细看,那人身影挺拔,一头乌发高束,面如寒雪,薄唇紧抿,手中握着寒光剑,的确是沈落。
他来这里干什么?是来找葛三叔的吗?
“糟了,”凌孤月暗道,“现在还不知道葛三叔有什么目的,他要我约师弟至此,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想罢便追了上去,可沈落步履匆匆,阻挡不及,只能遥遥看见他在重重花影里穿行。
凌孤月紧追不舍,最后眼见那道黑影一闪而过,下一刻便消失在了水面上。
凌孤月足下一顿,抬眼望去,眼前水波荡漾,一座小楼如孤岛一般立在水中,投下清澈的倒影。当下便心生疑惑,为何师弟来了清雨轩?难道葛三叔约他到这里见面?这岂不是意味着不用避讳林珏?若此二人联合起来算计师弟,不知他能否全身而退……
凌孤月心中疑问层层,踏波而去,不一会便攀上梁柱,像上次一样进入了清雨轩。
从房顶往下看去,奇怪的是房中只有沈落与林珏二人,葛三叔却不见人影。
“不知我师兄在这里的几日,阁下的待客之道怎样?”沈落抱着剑立在房间中央,冷冷问道。
林珏半卧在榻上,一脸憔悴,“林某以真心待之,并无半点不妥。”
沈落冷笑道:“在我师兄面前,你也装成这样?”
林珏虚弱一笑,道:“沈兄说笑了,在下自幼体弱,何谈装字?”
沈落道:“有些事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林楼主,我不管你平时如何装模作样,只要不把主意打到师兄身上,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林珏咳了两声道:“我与绯衣公子有约在先,公平得很,沈兄严重了。”
沈落道:“我知道我问你你也不会说,但倘若你还想要天殊草,最好老实点。”
“答应沈兄的事林某自然不敢忘,”林珏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不知沈兄什么时候可以把天殊草带来?”
沈落神色睥睨,寒光剑在他怀中反射出幽幽冷光,“你说呢?”
“是了,”林珏眉眼弯成一钩新月,“自然要等绯衣公子完好无缺地回到屏川。”
沈落扫了他一眼,“但愿你的动作能快点。”说罢抬步便往外走。
林珏躺在榻上,懒懒道:“恕在下不便远送。”
待沈落走远,林珏悠然坐起,双手撑在几上支着下巴,目光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神色晦暗,忽又自嘲似的笑出了声,“你们这些人,仗着有几分天资,便目中无人,迟早有一天我要你们承认我的地位……”
凌孤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见林珏从床头的茶几上拿起那只玲珑剔透的琉璃杯仔细看了起来,便起身离去。
路上再没看见沈落,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凌孤月带着一腔疑惑回了房,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一时并未察觉到房间里的动静,等他推开门,抬眼便见沈落正坐在桌前,皱眉吃着他从桥头带回来的梅花糕。
两人目光相对,沈落道:“师兄,原来你喜欢吃这个。”
凌孤月走到他身边坐下,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沈落面色不改道:“我收到师兄的传书后处理了些事就过来了。”
凌孤月试探问道:“今天刚到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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