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正是。”
方予畴让两人进了门,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自己则去了屋中。待出来的时候,他左手执着一盏油灯,右手拿着一卷麻布包。
“这个针袋里共有一百零八枚银针,其中的九十八枚救过三百二十一人,剩下的十枚至今还没派上用场。”方予畴放下油灯,在桌上摊开了那卷麻布包,里面果然排着一列密密麻麻的银针,每一根都寒光凛然。他从中挑出了七根粗细不等的穿在袖口上,只见最细的那根纤如毫发,最粗的足足有鱼的脊骨那么粗。
凌孤月咋舌道:“方前辈……”
方予畴笑着摇了摇头,“凌少侠放心。”说着,点燃了油灯,从袖子上抽出一枚最细的银针在火上燎着。
火苗细长,在微风中跳跃不止。
“沈少侠,你可准备好了?”方予畴望着火焰中微微泛蓝的银针。
沈落点了点头,“有劳前辈。”他静静地坐着,任由方予畴走到自己身前。
“沈少侠……请放松。”话音刚落,方予畴便捏着针扎入他的眉心正中。
沈落只觉得印堂穴一阵刺痛,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地砸了过来,在他脑中震了震,牵扯到的每根经络、血丝无不在叫嚣。
凌孤月见他紧握着手心,指尖几乎要将肉刺破,便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用力。
“很快就好了……”凌孤月皱着眉,轻声安抚道。
沈落冲他勉强一笑,声音虚弱道:“还好,不怎么疼……”
方予畴虽惊讶于两人同门之情深厚,但手上依旧未停,待到第三根针落下的时候,沈落已是双眼发直,眼中血丝密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天灵盖都要炸开。
“师弟!”凌孤月心中一紧。
然而沈落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甚至他自己连话也说不出口。
终于,到了第七根针,那是最后一根针,也是最粗的一根。
方予畴拈针的手悬在空中,提醒道:“凌少侠,这最后一针要刺在百会穴上,最为痛苦,为防沈少侠咬伤舌根,最好找个东西塞到他口中。”
凌孤月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东西,情急之下,便卷起了衣袖,露出一截光滑的手腕。
“这个。”
方予畴劝道:“痛极了的人不会管这么多,怕是到时候连皮肉都要咬下来!”
“无事,方前辈,请您落针……”凌孤月捏开沈落的下巴,将自己的手臂放了进去,见他脸色惨白,冷汗如雨,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唔!”沈落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扭着头似要避开凌孤月送上来的手腕。
“听话……”凌孤月柔声道。
见凌孤月眼神决然,方予畴也不再犹豫。
银针刺入百会穴的那一瞬,沈落的脑中突然空了下来。
疼到极致,那是什么感觉?
酸咸苦辣,唯独没有甜。
好像在某一瞬间陷入了虚无之境,换而言之,那便是死亡。
然而他不能死!沈落冷笑,师兄还活着,他怎么能死?
凌孤月已做好了整块肉被撕扯下来的准备,然而从始至终,沈落的牙齿都只是轻轻地压在他的手腕上,从未舍得用力过。
“好了……”方予畴退了半步,擦掉自己头上的冷汗,“凌少侠可以收回手了。”
凌孤月移开手,只见手臂上仍是光洁如玉,一个牙印也没留下。
“师弟……”他抬起头呆呆地叫了一声。
沈落仍是张着嘴,他为了不让自己咬伤凌孤月,强撑着这个动作,竟然使下巴脱臼了。
方予畴一惊,忙用手托住他的下颚骨,往上一抬,只听‘嘎巴’一声,沈落的嘴才合上。
“师弟……”凌孤月又小声地唤了他一声,鼻尖微酸,眼中有些模糊起来。
沈落忍受着剧痛,好不容易稍微清醒过来,见凌孤月眼角泛红,心中猛地一揪,“师兄……我没事……”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个默然,一个憔悴,眼中尽是怜惜。
方予畴只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咳了一声道:“两位少侠……”
凌孤月回过神来,抬头问道:“方前辈,师弟如何?”
“施针还算成功,只是沈少侠的病症不比其它,还要再观察几日。”
“今日有劳前辈了。”
“客气了,”方予畴看着沈落,“沈少侠可觉得疼痛稍缓?”
“好多了。”沈落点头。
“那好,我现在就为少侠拔掉这些针。”
凌孤月道:“要不要再等等?”
“放心,”方予畴缓声道,“拔针时并不怎么痛。”
果然,七根银针相继插回针袋后,沈落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现在沈少侠有何感觉?”方予畴将油灯吹灭,转头问道。
“乱……”沈落扶着额,脑中纷乱一团。
“还有呢?”
“还有些……晕。”
方予畴颔首,“都是正常的反应,沈少侠不妨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我再去看看你。”
“多谢前辈。”
凌孤月将沈落扶起,出了院落,往沉冬榭走去。
走至谷口,沈落突然止住了步。
“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这里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沈落望着眼前的梅林,“师兄,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十年前这些树就是这般粗细,怎么今日还是如此?”
凌孤月不料银针刺穴见效竟如此之快,心中稍定,“等你完全想起来,便知道了。”
沈落昏昏沉沉地随他回到屋中,靠在窗边发起呆来。
凌孤月不去打扰他,反将小童唤道门口,刻意避开沈落问道:“上回我叫你收的那些书……剩的可还有?”
小童点头不迭,“我见主人喜欢,后来又托人买了些,听书铺的老板说,都是时下卖得最好的!”
“带我去看看……”凌孤月轻手轻脚地随他去了书房,见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摆得全是书,便道,“我自己在这就行了,你去玩吧。”
小童反正也不认识字,便高兴地出了门。
他前脚刚走,凌孤月便在书柜之中翻看起来,上次那本春宫图便是夹杂在这些书中的,不知这次……
他找了一会,果不其然,拿起一本书皮上写的是《庄子》的书,翻开一看,里面尽是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只看了一页,凌孤月的脸便烧起来,咬了咬唇,本着‘多见而识之’的想法,继续偷偷研读起来。
凌孤月与方予畴本以为沈落的记忆在慢慢恢复,哪知他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除非凌孤月主动跟他说话,否则一连数日他都不肯言语。且一到早上,便神色恹恹,眼下淡淡乌青,似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莫不是……真傻了吧?”方予畴愁道。
凌孤月眼神一变,“方前辈……”
“莫急,莫急,再让我观察几天……”方予畴镇定地望了不远处的沈落一眼。
当天夜里,凌孤月还未睡着,忽听身边的人传来一声起床的动静。
沈落照例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接着便披衣下床。
凌孤月不动声色地闭着眼,见他推门而出,才神色复杂地起了身。
月色盈盈如水,照得梅影婆娑。
凌孤月不远不近地跟在沈落身后,见他走到梅林深处的一块平地上,便拔出寒光剑,舞了起来。
剑刃如霜,携着浩浩奔腾的气势横扫四周,引得枝头轻颤,落花纷飞,裹着香风弥漫在夜色里。
凌孤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晚上他都在练剑,而且见他使的剑法招式,竟然是……屏川心法的第九层?
短短数日,他竟将屏川心法重新练至了第九层?
凌孤月心中一动,扶着树干的手悄然滑下,正准备离去,忽见重重树影中走出一个人来。
“谁?”
方予畴应声道:“凌少侠,是我。”
凌孤月稍稍放下心,问道:“方前辈,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方予畴向他身后看去,“想必你也发觉了沈少侠的异常。”
凌孤月垂眸道:“他如今执迷于武功,这也未必不好……”
方予畴却摇头,“非也,我看沈少侠执迷的不是武功,而是你。”
“嗯?”凌孤月抬头,却见他笑意不减。
“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凌孤月跟着他来到了落英潭边,有月色相衬,水中轻浅透亮,映着两人的影子,随波摇曳。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哦?前辈但说无妨。”
方予畴盯着他,眼神锐利,似乎能洞察他心中所想,“我发现,屏川掌门沈落,似乎对自己的同门师兄有爱慕之情。”
凌孤月心跳了跳,负手立在潭边,“那又如何?”
方予畴愣了愣,忽然笑道:“原来不是他一人单相思……”
凌孤月道:“不知此事与他的病症有何相关之处?”
“自然有,沈少侠会变成如今这样,不单单是因为少时所遭受的折磨,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有块心病,这恰好与你有关。”
“心病?”
方予畴淡淡道:“我曾经耗费过许多精力在寻找奇丹妙药上,足迹遍布天下,这也是这些年来没人能找到我的原因。然而无论我到了何种地方,当地都有一种特殊而神秘的医术,不为外人所知,叫做民间偏方。虽无人可考其是否真的有用,但实际上,许多人就是靠着这些偏方捡回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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