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道:“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他……”
凌孤月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碧珠不解。
“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我救你。”
“哦?”碧珠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你不是怕连累家人,是怕连累你的心上人。”凌孤月淡淡道:“你不是被那些人抢走的,是被你的家人卖给他们的。”
碧珠似是被戳到了痛处,手一抖,钗尾划过凌孤月的皮肤,带起一串血痕,“你……你知道?”
凌孤月皱眉,脖颈间的疼痛让他有点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唱的歌很好听,在下听了也很动情,只是《卖儿怨》这个名字令在下很不舒服,更不必说这个故事了。”
碧珠脸上的血色已经消失殆尽,清秀的脸庞拧作一团,“乐公子……”
凌孤月眨眨眼,“在下一向喜欢博览群书,前朝旧曲《卖儿怨》自然也有所耳闻。”
碧珠紧咬着牙,喉间发出兽一般愤恨的喘息,双目失神地盯着前方。
凌孤月看着那张被晦暗的灯火照得有些阴森扭曲的脸,“姑娘还是冷静些好。”
碧珠喘息了良久,才逐渐平息下来,冷声道:“没错……根本不是那些人用弟弟作威胁,是我的亲生父母把我卖掉的……金陵的妓馆到处买人,有人愿意出十五两银子,他们欣然同意。十六年的养育最后只换了那十五两银子……”碧珠凄凉一笑,“难怪都说女儿薄命,我们的命可真贱……”
凌孤月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卖了你?”
碧珠道:“我的胞弟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是个白痴,父母却极其宠溺他。为了防止他们老了后没人照顾弟弟,便想买个童养媳……但是父亲喜欢喝酒,家里打猎的钱常常不够换酒资。于是他们想了个主意,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了。”
凌孤月肚子里有了个疑问:“你真的是亲生的?”
碧珠被他的话噎住,摇头叹道:“我也多想自己不是亲的……从我有记忆起就会提着酒壶为父亲打酒,跟着他到山中打猎,十五岁那年,父亲还为我打了银钗……听起来还不错是么?”她凝视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但在家中,我永远像是一个下人,给他们洗衣做饭,劈柴喂马。他们其乐融融,我倒像个外人……”
凌孤月看着她的脸,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碧珠制止住,“乐公子,是我对不起你,只盼来世再报。现在……请公子脱下衣服。”
凌孤月抓紧衣襟,“姑娘请自重……”
碧珠微红了脸,正色道:“公子不要多想……”
片刻之后,凌孤月的身上的红衣已换成了鹅黄色的裙子。他虽然面容姣好,身材却不似女子般纤弱,骨架高挑,套着碧珠的衣服只觉得紧绷绷的。
碧珠披着他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只见她将绳索缠在凌孤月的手上打了个死结,随即将他搀到床边坐下,“公子,我来为你盘发。”说罢一双巧手挑起凌孤月的发丝,在他头顶随意挽了几下,便挽出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发髻,又用那枚银钗别住。
待挽好发后,碧珠对着凌孤月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红烛影下,檀口红唇温润,目似天上寒星,眼角的朱砂痣灼灼如血,偏偏女子的扮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碧珠道:“公子姿容绝世,又不带半分女气,这样装扮,实在是委屈公子了。”
凌孤月道:“你已下定决心要我代你去金陵?”
碧珠点头。
“你的银钗不要了?”
碧珠决绝道:“这枝银钗代表着我与昔日家中的情义,银钗我不要,恩情我也不要,今日过后,世间再无碧珠。”
“那好,你走吧,”凌孤月往床上一躺,“我代你去金陵就是了,放心,我不会故意露馅的。”
碧珠没料到他会如此配合,嘴唇微张,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凌孤月扭头看她,眼里既无同情也无厌恶,“既然我答应救你,换种方式也无不可。放心,我自有办法脱身。”
碧珠一时思绪万千,想到骨肉至亲待她如奴如畜,萍水相逢的人却愿意以身犯险。顿时心酸不已,屈身下跪,对着凌孤月重重落下三个响头,“乐公子大恩,碧珠谨记在心,待找到阮郎,必去金陵找恩公报答!”
凌孤月闭上眼不作回应,半晌,只听见脚步声轻移,脸上多了件柔软的东西。
碧珠将一方纱帕覆在他脸上,“乐公子,请多保重。”
船上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关阖,门环重扣。
少女踉跄着离开,谁能料到她今后的日子是楚天俱遥阔还是心事成珠断呢?
凌孤月在床上躺了一会,知道碧珠不会回来后便施巧劲挣开了绳索,到隔壁将流光剑取来压在床铺下。
江上微波荡舟,摇摇晃晃,十分催人入眠。就在凌孤月困倦欲睡时,脖颈处传来的一丝疼痛却将他惊醒。他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已经结了痂,应该要不了两日即可痊愈。
凌孤月咂了咂嘴,想到将近十年未有人动过他一根头发丝,今日却破天荒地见了血,心头不禁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渐渐入了梦乡。
“庐陵到了!”
清晨的码头,晨霭漠漠,随着船老大的一声吆喝,沉睡中的船只渐渐苏醒。
凌孤月翻了个身,为免有人发现掉包的事,抬手将手帕罩住面孔,继续睡起来。
门外聒噪,到庐陵的船客拖家带口地走到甲板上。
只听木门被轻叩了三下,门外传来一道刻意被压得低沉的声音:“乐公子,后会有期。”
凌孤月揭开手帕,侧耳静听了一会,少女步履匆匆,随着人群下了船,直至消失不闻。
过了一会,又有一道脚步声走近。这道脚步刚健有力,震得地板都在与之共鸣。
凌孤月抬足将绳索勾了过来,装模作样地套在脚上,又自缚双手,面朝里躺好。
几乎是他躺下的同一时间,门锁被人打开,一名大汉托着饭菜走了进来。“吃饭了。”
大汉朝里面看了一眼,见床上的身影还在休息,便放下心来,“若是今晚还不见饭菜少,爷就亲自喂你吃下去!主人可不喜欢干瘪的女人,你不要自找苦吃。”说罢放下碗碟,转身将门锁好而去。
凌孤月竖起耳朵,听着他渐渐远去。抖了抖脚,轻松将绳子褪下。又下床在屋子里走了几圈,除了身上的衣服过于小了外,这样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毕竟到时候下了船自然有人带自己去金陵,也不用自己找路了。不过那个书中的林剑客,真的是这个做皮肉生意的林老板吗?
凌孤月活动了两三下,探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一碗白米粥,配上一碟江南小咸菜,倒也合口。他将咸菜倒入粥中,搅了搅,怡然自得地吃完了早饭。
金陵古渡,夕阳如血,吻舐着江畔的桃荫。一架轻快的马车停在金陵古渡前,车夫左等右等不见来人,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中的马鞭。
终于,只听悠扬的号角从遥遥江面传来,车夫站在车舆上伸长了脖子,眯着眼朝远处望去。
平阔的长江,犹如巨幅山水画,将两岸青山归鸟尽收卷中,水天相接的留白,是天地间最大气的一笔,尽显苍阔。
一条木船就从这留白处缓缓驶来,似真似假,如行画中。
“来了!”车夫将缰绳拴到就近的一棵桃树上,吹响哨笛,见马儿颇通灵性地甩了甩尾巴,便放心地来到码头接人。
大船入港,一行大汉护着一位盖着盖头、身材高挑的女子挤在众人前下了船。
“怎么才回来?”车夫喉咙似乎受过创伤,发出嘶哑的声音。他看了众人一眼,又将目光落在那名女子身上,几乎是仰头看去,“这姑娘--怎么生的这般高大?”
盖头下的凌孤月只能瞧见对方穿着一双粗布灰鞋,听了他的话,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似乎是眼前人的身份地位不低,大汉低头小声辩解道:“三爷,这姑娘家是猎户,自小挽弓射箭,当然不比寻常女子。这样的姑娘,咱们楼里也没几个,倒是别有滋味,想来应该会受欢迎……”
“行了,”被称作三爷的车夫狐疑地打量了凌孤月一眼,“快上车吧,别让楼主久等了。”
凌孤月被人扶上了马车,四周皆是密闭的帘幕,便放下心来,趁机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
车夫一边解下马嚼头,一边问起这一路的事。
大汉答道:“也没什么,路上都挺顺利的。不过途中遇到了一位神仙模样的公子哥,本来约好了一起到金陵喝酒,不过下船的时候也没见着他,估计是被挤在后头去了。”
车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顿手问道:“你们经过屏川的时候……”想了想又道:“算了,没事,还是赶紧回去见主人吧。”
大汉唯唯诺诺地答应,跟在车夫后面准备离去。
就在众人坐定扬鞭的时候,一道身影拦住了他们:“我……我有话对里面的姑娘说!”
一名气喘吁吁的粗衣少年站在马车前,头发蓬乱,遮不住的风尘仆仆,眼中既有怯意,也有着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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