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写月那样冷淡如霜的人,怎么会露出那样温柔缱绻的神情?他原本清冷的目光此刻是如此温情脉脉,樱色的唇角扬起薛念从未见过的温暖弧度。隽秀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没有了那层冷漠的气息,这个人更加灵动鲜活了。
第58章 【三十三】 身份(下)
他是在看怀里抱着的裹在布里的某样东西,会是什么呢?薛念皱眉。这时候他又注意到了慕写月并非独自一人,他身边并肩走着的还有一名穿紫色锦袍的男子,两人边走边说着话。之前他全部心神皆被慕写月吸引,竟没有看到旁人。
哈!薛念立刻想起来因为这“乍然相逢”的“惊喜”而被自己一时忘记的一件极重要的事情……慕写月在跳崖前,中了自己专门为他准备的“魇情蛊”。
那是南疆一种极为阴邪的蛊虫,中蛊者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其蛊毒发作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不论对方是男是女。
那是当日他颇费手段才从尊主那儿讨来的,一心只想用它制服慕写月,只是慕写月性子刚烈,为了避免在蛊毒作用下沉沦竟然选择跳崖。
虽然不知道他后来有了什么际遇,但以薛念对慕写月的了解,能让他发生如此大的转变的,很有可能就是魇情蛊。
此时薛念才正眼去打量慕写月身旁的那人,带着几分兴味几分恼怒将对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捡了那个大便宜的人就是这小子吗?
这时候,跟他同一张桌子,坐在对面的人小声道:“薛公子好眼光,那个穿紫衣服的就是尊主要找的人,莳花山庄的二公子宣朗。”
那人是教中布点在中原武林的暗栈之一,平日里只在这怀瑾城中经营着一处小小店面,负责了解城中概貌和莳花山庄的基本情况,在不需要启用的时候,并不用去特别收集消息,因而不引人注意。其他名门世家所在的势力范围中也多有这样类似的暗栈。
“哦?”薛念转了转眼珠,语速缓慢道,“他就是宣朗啊。”
对面的人点头,随即又道:“宣朗身旁那人是莳花山庄庄主宣奕的未婚夫人。”
薛念诧然,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有意带着几分疑惑“嗯”了一声。
“宣奕二月离庄参加凝清山武林会盟,五月初回来的时候便带着他,后来过不多久莳花山庄便对外发出喜讯,七月十六庄主大婚,要迎娶的就是那个人。不过,小人这边并没有打听到多少那个人的资料,因为对于那人的来龙去脉,莳花山庄里的人也不甚清楚。”对方微微皱眉显出些难色,“山庄里的下人到小人店里买东西的时候小人曾试着探听过,都说那个人是受了伤被宣奕救回来的,失了记忆,山庄里的人都称呼他为月公子。”
“失忆了?月公子?”薛念摩挲着下巴缓缓道,片刻后轻轻笑出声来,带着些莫名的兴奋。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遗尘宫高高在上的左护法,孤傲清冷的慕写月,如今要嫁给莳花山庄的庄主,安于内室,做人家的男妻了。失忆?呵呵,不知道他若是恢复记忆会是怎样的心情?不过要是魇情蛊未除,想来就算是没有失忆,慕写月也会心甘情愿雌伏于对方身下的吧?却不知墨临风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如今这般情形后又是怎样的表现?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59章 【三十四】 恶念(上)
月并不知道自己在回山庄的路上曾经被一道恶毒的目光牢牢注视过,他的全副心神只在怀中的包裹上,那里面裹着的是他跟宣朗在潜云坡月老祠东侧不远处砍下的一小节梧桐木,还有一柄宣朗送他的小匕首。月温柔地抚过包裹,想象着宣奕看到他亲手雕刻出的以他们俩为原型的木雕,心里无限欢喜期待。
“你可要小心些,这匕首很锋利,别伤了自己。”宣朗再三叮嘱。“要不然,大哥非揍死我。”月微笑着应下:“我知道啦,谢谢你了。”
宣朗调侃:“也不用刻得那么精细,随便几下弄个人形出来就行了。你要相信,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把这块木头送给大哥,他也一定喜欢得很。”月睨了他一眼,笑笑没有说话。
回到山庄后,月跟宣朗在亭子前分手,宣朗回他居住的院落,月则向着自己目前住着的凝晖苑走去。
走到回廊转弯处,却跟展眉撞了个对面。月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一点,只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有所控制,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对他的并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排斥的态度。不过关于展眉曾经护主的举动他是听说过的,他感谢对方当时护着宣奕,尽管那个时候两人还未走近彼此的世界。因此月并不想跟展眉计较她的态度,也没有跟宣奕说起过这件事。
“月公子。”虽然厌恶着面前这个夺走了庄主的男人,但身份摆在这里,展眉还是不得不低头问好。
月应了一声,便要继续向前走。
他下意识将手中的包裹向身后避了避。这纯粹是自然的身体反应,因为他想一个人悄悄完成这个计划,给宣奕一个惊喜,因此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展眉留意到了月拿着的包裹,若是换了别的下人,自然是不会随便问的,但展眉不一样,一则她多年来在山庄中待遇优渥,性子早已有些骄矜,二则她对月的“恭敬”只不过是顾忌着宣奕、卢清瑟等人而做的表面功夫,对月并没有真正的侍主之心,因此心随念至,脱口便问道:“公子手上拿的是什么?”
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隐去了,心中有些不悦。
这个丫鬟,实在是有些失了分寸。
“没有什么。”他淡淡道,轻飘飘一眼扫过展眉面上,带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威慑之意。
展眉心头一跳,不觉往旁边退了一步,等在回过神来之时,月已经走开了。她有几分神思不定地看着月的背影,回想着方才那一眼,虽然一瞥即收,但那份蔑然冷意却仿佛利剑能穿透身体,直凉到骨髓深处。
是错觉吗?她轻轻咬唇,那人素来都是软软糯糯的温顺性子,怎么会有那样犀利的目光?一瞬间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现在再想想却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不管展眉如何惊疑怨愤,月早已将这个插曲抛在脑后。回到房间,他便迫不及待掩了门窗,拿出包裹里的木头和小刀,大概比划了一下,在心中做好勾勒,便带着些紧张和激动划下了第一刀。
月知道木雕这活计是个精细活,虽然宣奕的形象在自己心中已是无比鲜活深刻,自己的也不用多说,但真要刻起来却未必能做好,是以他带回来的木头里,有一半是准备先拿来练手的。不过随着匕首划落,几下之后,他却惊喜地发现自己对于匕首的运用很是灵活,不管是施力程度,还是方向转换,都挺得心应手,顿时越干越有劲,心中喜滋滋的。
……
薛念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倚在湖边一株树旁。
他站了许久,随着太阳一点点西沉,天色昏暗下来,他一动不动的身影在昏沉的光线下带出一丝诡异的感觉。
薛念在苦苦思索,莳花山庄、慕写月、宣朗,如何才能设计一个绝佳的方法,将其全部算计到。虽然他此行的目的是受命前来为捉宣朗做准备,但既然发现了慕写月的踪迹,他总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惊喜”。
这些武林世家屹立多年,内部管理早已形成一套严谨的秩序,想要安插人手并不容易。之前凌家堡的钉子,便是溯溪费尽心思寻找机会,用了好几年时间部署才完成的,他可没有耐心花这样的功夫。而且除了时间还有机遇,在凌家堡成功的事情未必能在莳花山庄重现。上次的事情一定已经引起宣奕的警觉,如今想要在莳花山庄埋眼线肯定更不容易。
自那日看到慕写月后,又过了好几天了。慕写月成婚在即,难道他就什么都不做,看着他跟别人恩爱?不,绝不可能!
或许可以递消息给墨临风?他若是知道自己师弟在失忆的情况下嫁了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来闹了婚礼,他再在一旁暗中操作,说不定还能引起正魔之间又一场争端,那个时候,再从中渔利……
不妥。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做一个不慎就会将他还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墨临风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他。如此一来,得不偿失。
天地间最后一丝亮光消泯于西方,薛念眼中的阴沉也可以与此时面前黑漆漆难望深浅的湖水相媲美。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缓缓迈步往回走。
渐渐走到街道上,怀瑾城是繁华大城,此时店铺仍是开着的,依旧有人出来逛夜市。
回到他们设在城中的暗栈……一家胭脂铺,店主,便是之前跟薛念共坐一桌的人,正站在柜台后面招呼,店里有两个女人在挑选胭脂,薛念看也未看,一声不吭地向楼上走去。
他眼下是以店主外地表哥的身份住在店里的,至于带来的那些人手,少部分分散在城中别处,其余都在城外隐蔽,以免引起莳花山庄的注意。等再过一段时间,宣奕跟慕写月成婚的时候,怀瑾城中会涌入大批来贺喜的宾客,那个时候倒可以趁机将自己带来的人安排进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