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延秋捋着胡子,点点头,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沨儿,你到底是个有造化的人,这次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洛家失传多年的《离原剑诀》,你父亲在天之灵大概也觉得欣慰。”
“失传?”洛沨皱眉,他一直以为爹是在他和洛澔之间犹豫,所以没有把剑法教给他们,原来这套剑法竟然是失传了?这么多年来,外人一直暗中嘲讽爹练不成洛家精妙剑法,原来不是练不成,而是根本没得练?
洛延秋遥忆往事,神情变得有些悠远,缓缓道:“你爹洛梓臻本是庶出,性格又偏于内向,所以不太得你爷爷,也就是我大哥的欢心,因此当年传授《离原剑诀》的时候,大哥他只教了两个嫡出的孩儿。没料想人有旦夕祸福,大哥带着那两个儿子出门办事,走山路途中遇上走蛟,父子三人俱亡,所以家主之位后来便由你爹继承,但你爹始终没有找到《离原剑诀》。”
洛沨喃喃:“原来如此。”
洛延秋道:“沨儿,既然你和宣庄主已将计划拟定,那宜早不宜迟,这便去布置吧,我也再去安排一下。”他说着转向宣奕,拱手道:“此次多谢宣庄主相救沨儿,否则我洛家危矣,老夫感激不尽。”宣奕起身还礼道:“洛前辈客气,晚辈与洛沨情同手足,这些都是晚辈分所应当。”
随后宣奕等人离了此处,按计划行事。
第26章 【十九】 认罪(中)
……
夜幕降临,杜氏在丫鬟的簇拥下回到居处。
昨晚的事情让她回想起来犹自后怕,当看到宣奕一剑扫开诸人,飞身进入左侧密室,随后跟洛沨一样被千钧石封死在里面时,她说不上自己心中是雀跃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
宣奕要是留在外面,恐怕难与她善罢甘休,但宣奕被困在了里面,她又怕莳花山庄不放过自己。
思来想去,也只有个抵死不认的办法,当晚知情的一部分护院,要找个机会灭口才最稳妥。
说起来还是怪宣奕自己!好好的来洛家找这个麻烦做什么?害人害己!杜氏心中暗骂。
这段时间真是诸事不顺,杜氏沉着脸,想着要寻个空去庙里拜拜。
心头烦乱,看到丫鬟们在眼前晃动也不耐起来,杜氏皱着描画得精致的娥眉斥道:“都下去吧。”“是。”丫鬟们行礼后退下,杜氏起身穿过珠帘往内室走去。
不知是哪个粗心的丫鬟没有将内室的窗户关上,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将帷幔浅浅拂起。杜氏不觉打了个寒颤,这已经到了三月中下旬,怎么还是这么冷?莫名有些渗人的感觉。
她正要将窗户关上,忽然听得一旁有微小的动静,似乎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咳嗽声。
“谁?”杜氏骤然转头,声音是从床的那个方向传来的,她循声望去,却见到放着一层纱幔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
“你这不正经的,偷偷摸摸吓了我一跳!”杜氏啐了一口,唇角扬起,轻扭着腰身走了过去。“不过来伺候夫人我,竟然大模大样躺在床上,张平,你胆子肥了……啊啊啊!”
掀开床幔的一刹,原本的娇声佯嗔突然化作一声极为惊恐的尖叫,划破寂静长夜。
床上的人哪里是杜氏以为的张平,分明是惨白冰冷、眼角口鼻犹带乌血的洛梓臻!
杜氏吓得心胆俱裂,连滚带爬从内室里出来,跑到外间仓皇中被门槛绊倒,口中大呼:“来人啊,来人啊!”但是并不见有下人进来,竟像是听不到她的凄厉呼喊一般。
忽然,一个身着洛梓臻衣裳,披头散发的身形从天而降直直立在杜氏眼前,凌乱的头发的缝隙间,犹可以窥见那人脸上毫无血色的皮肤和嘴角的血痕,身上也是一身让人欲呕的血腥气。
“啊啊啊啊啊!”杜氏疯狂地大叫,脸上是崩溃的神情,软倒在地上,四肢着地向后退去。
但“洛梓臻”步步紧逼,沉沉地跟进来。他缓缓抬起一只胳膊,手上也有血迹,指向地上惶恐至极的杜氏,嘶哑着声音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不,不!”杜氏几近疯狂地摇着头,死死把自己蜷缩在墙角,不敢抬头看“洛梓臻”,“这不能怪我,是你逼的,是你逼的!”
“是你先要杀我,还怀疑澔儿的血脉!”杜氏涕泗横流,抖成一团。“是你要把家产都交给洛沨那个小贱种!”
“洛梓臻”又逼近几步,屋中寒气更甚,其他原本闭合着的窗户也突然打开,窗扇撞在墙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似乎在昭显着亡魂的愤怒:“给我偿命……偿命……”
“不要!”杜氏捂着头凄惨尖叫,“是张平给你下的毒,你去找张平啊,不是我,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第27章 【十九】 认罪(下)
“可以了。”门外传来年轻男子平静的声音,与室内的阴森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原本汹汹逼近杜氏的“洛梓臻”退开几步,将散乱着遮在面前的头发撩到后面,草草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躬身道:“庄主。”宣奕站在门口,对自己的护卫点点头,道:“辛苦了,做的不错,下去洗洗吧。”
跟宣奕一起站在门口的还有月、洛沨、洛延秋,以及洛延秋找来的洛家其他一些长辈。月晃着脑袋对宣奕邀功道:“怎么样,我说在屋里隐蔽的地方放些冰块效果更好吧,一冷下来就更逼真吓人了!”宣奕揉揉月的头,道:“阿月说得对。”
洛家的几名长辈很是痛心的模样,叹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洛沨和洛延秋没有作声,只是目光冰冷嫌恶地看着此时形容狼狈的杜氏。
杜氏刚刚被吓破了胆,此时方渐渐回过神来,先是有些呆滞地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人,然后脸色一变,煞白着脸颤声道:“你们,你们骗我!”她的视线在洛沨和宣奕身上轮流扫过,突然尖叫:“你们为什么还活着,你们为什么出来了!”
洛延秋冷冷一挥袖子,道:“来人,把这个恶毒女人拿下!”
杜氏被拽下去的时候仍然在失态狂吼,再不见半分往日里贵妇人的形象。
洛延秋向他叫来的其他洛氏族人道:“刚才之事各位都看到了。洛澔和张平也已经被关起来了,待明日便将此事审清楚。”在这些人中洛延秋辈分最高,其他人自是应诺。
这些人离开后,洛延秋叹口气,目光疼惜地看着洛沨,道:“沨儿,让人去屋里把你父亲的尸身收敛好,然后你也要早些休息才是,身上的伤要好好将养。这件事明天就有结果,今后洛家的担子便要交付给你了,你心里要有考量。”
“是,三叔公,洛沨明白。”洛沨垂眸道。
第二日,在以洛延秋为首的族中长辈的审问之下,因晚上的惊吓而失了心气的杜氏和已经被唬住了的张平、洛澔战战兢兢将洛梓臻之死的经过说了出来。
洛梓臻和杜氏婚后的感情一直平淡,杜氏不满洛梓臻寡言、不解风情,洛梓臻则因为洛澔的不成器而见怪洛氏慈母多败儿,两人渐行渐远。四年前,洛氏和张平勾搭上,背着洛梓臻私下多有来往,并在三年前提拔张平做管家。而洛梓臻一心想着如何重振洛家,对自己后宅的事情并不留意,因此竟一直没有察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半个多月前,也就是洛沨回府的前一天,洛梓臻偶然在一偏僻处听见一对偷情的丫鬟小厮在说着夫人偷人的事情,登时大怒,斥令那二人说清楚。这两人吓得浑身哆嗦,吞吞吐吐也说不清楚,洛梓臻回到内宅去找杜氏质问,杜氏一开始还强作镇定,一边否认一边与他争执,但撕扯间却被洛梓臻看到身上的痕迹,而洛梓臻已经很久未与杜氏同房,这下杜氏辩无可辩了。
洛梓臻恼羞成怒,要杜氏交代奸夫,这时候洛澔过来了,洛梓臻见了长子,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于是下令把杜氏和洛澔关起来,一叠声要送信给洛沨,让他回来,他才是自己的继承人。张平趁乱跟杜氏碰了一面,杜氏此时已无退路,她不想死,也不想看着洛家家产被洛沨得到,索性一狠心,对张平说眼下洛梓臻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男人,要他想办法把洛梓臻杀了,一了百了!否则,她逃不掉,也一定会把张平招供出来。
张平害怕自己暴露,紧接着又被杜氏许的事成之后的好处诱惑,于是恶向胆边生,利用自己管家的身份在洛梓臻的茶水中下了毒,将他毒死。随后他放出了杜氏和洛澔,杜氏在洛家经营多年,总是有自己的心腹的,三人忙活了大半宿,把消息压下,稳住府中一干人等,这件事做的干脆利落,以至于外院的人一直都以为他们家主是生了急病卧床不起,内院中知道真相的一些人则被杜氏灭口。
而先前洛梓臻出于自身面子的考虑没有将杜氏红杏出墙的事情说出去,倒是无形中帮了他们,于是杜氏依然是洛府高高在上的家主夫人。
整件事发生得突然,在洛澔还晕头转向的时候,他眼中的洛府已经天翻地覆。这些年他跟洛梓臻经常爆发矛盾,但那也不代表他就希望自己的爹死掉。可是他不傻,他知道如果不是母亲的布置,已经不信自己是他亲生骨肉的父亲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自己。在富贵与落魄之间,他终究还是站在了杜氏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