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不是有人故意在对我设套?”
“我觉得比起担心有人刻意针对栽赃,您更应该担心的是您身边的人。”六皇子什么都看不到,有人特意给他提醒老者的一举一动,这有可能只是尽职尽责,也有可能是居心叵测。
不管六皇子最终上不上套,都可以引得六皇子走上怀疑自己被人针对的路线。
“是我着相了。”六皇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眼瞎心不瞎,但他最敏感的也是这一部分,若他连看人的通透都失去了,那他还剩下什么呢?从这里对付他,真是一打击一个准。
“我也是有别的事情辅助才能想到。”顾乔如实回答。
从已经发生的事情上,真的很难精准猜到背后这些神经病的逻辑与深意,但如果是一开始就知道幕后真凶的目的,由此而展开逆推,那就很好猜了。
幕后真凶目前表现出来的目的无外乎那么两个——不让武帝好过,令皇子们反目。
顺着“让皇子反目”的目的回推,就能很轻易地看穿了。对方还是在不遗余力地在皇子们之间制造间隙与猜忌。积年累月,水滴石穿,总会成功。
事实上,过往的他一直很成功,但是以后不会了,顾乔不会让对方再如愿!
“臣这里有个小诀窍。”顾乔笑着开口。
“愿闻其详。”
“也是当初篆哥告诉我的。”顾乔想起了在府上见到温篆时,温篆说的话,“这人的目的无外乎离间你我,我又凭什么让他如愿呢?我看上去就那么像个傻逼吗?”
六皇子也一下子就笑了:“真有道理。”
说完六皇子就准备离开了,他现在还是有些尴尬的,因为他这么容易就上套,枉他还觉得自己的智商要比其他皇子高上那么一点点:“太子肯定已经在等着你了,快去吧,别因为我耽误了你们说话。”
顾乔却反而踟蹰了,站在清爽的廊下犹犹豫豫地与六皇子说:“其实还可以再说一会儿的。”
六皇子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乔今日那么站出来,应该是没有和太子商量好的,他现在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最害怕见家长,想尽办法地拖延时间。六皇子忍俊不禁,觉得顾乔真是个顶顶有趣的人,明明前一刻还那么聪明成熟,下一刻又会让人意识到他还是个孩子。
“真巧,我这里也有个应对此事的小诀窍呢。”六皇子这样道,他其实也没比顾乔大多少,但就是突然想以大人的语气哄着他了。
“但求殿下教我啊!”顾乔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般,很想冲上去抱六皇子的大腿了。
“撒个娇吧。”六皇子认真道,他虽然看不到顾乔,却好像已经能够脑补出小孩怯生生、娇气气地去撒娇的样子了。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顾乔的,至少他就不可以。
“啊?”顾乔不懂这是什么诀窍,他也不会撒娇啊,“可不可以先练习一下?”就先演练一下,我该说什么,做什么,太子又会在听后说什么,做什么。
六皇子笑得更加开怀了,顾乔可真是个活宝,但他还是得遗憾地提醒他:“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说?”顾乔心底一惊。
六皇子事不关己地直接行礼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他的耳朵可比常人灵多了。
顾乔“咔咔”回头,感觉自己浑身每一个关节都仿佛僵硬了般,他在心中疯狂祈求这是六皇子在逗着他玩,但很显然老天这回不会再帮顾乔。他还是直面了恐怖的太子。
一身杏黄长袍的太子,就站在顾乔身后的不远处,似笑非笑,特别吓人。
“世子爷,真是好兴致啊。”
***
太子的寝殿内,只剩下了闻道成与顾乔,一个冷着脸坐在那里,一个可怜兮兮地低头站着。
“您是主动交代啊,还是?”闻道成道。
“我说,我说,我都说!”顾乔的态度不要太好。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这个时候求生欲战胜了一切,说就完事了,“我不该不顾您的阻拦自作主张,我不该……”
“打住!”闻道成抬手,还是觉得不够,就顺手捏住了顾乔的嘴,就像是捏住了一个小鸭子,他真的是要被顾乔气笑了,“我就希望您能屈尊降贵地可怜可怜我,给我讲一讲,您当时是怎么想的,就这么想当牺牲自己的英雄?可真威风啊!但是顾乔,你告诉我,我需要你为我牺牲吗?!”
闻道成放开了顾乔的嘴。
“我没想那么多。”顾乔几乎是在解禁的下一刻,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太子生气,“我就是见不得他们冤枉您。”
“我会怕那点流言蜚语?”闻道成嗤笑,他真的生气,又不知道该如何把这股子邪火发出来。过往谁惹了他生气,他一定会让对方千倍百倍地还回来,但现在惹他生气的是顾乔,那个哪怕如此做了他还是一丁点也不想去伤害的顾乔,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第一天认识我?”
顾乔急得眼睛都红了,再顾不上其他,伸手去拽住了太子殿下袖子的一角,脱口而出:“我就是想对您好,没有理由,解释不了。”
闻道成怔怔抬头,在顾乔的直白面前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感觉到了八个字——一箭穿心,老鹿乱跳。
他之前还不太能确定,现在终于有些敢确定了。
能怎么办呢?
还不就是原谅他。
第五十六章
顾乔最后与闻道成约法三章, 这种商量也没有商量过的自我牺牲行为, 再不会有下一次。这是一个对他们双方都有效的约束,顾乔不能再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太子也不能再不把自己的名声当一回事。他们都要好好的。
闻道成本来一开始还挺满意的, 觉得自己特别会教育人。但是等他看见顾乔也很满意的小脸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不是被顾乔套路了?
闻道成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问的。
顾乔没回答,只会眨巴眨巴一双水润的大眼睛, 用一副“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不懂”的无辜样子看过来。不等太子殿下生气,顾乔已经主动把自己的脸送上去任君揉搓, 想要平息事端了。
闻道成并不想买账。
“不要生气了, 好不好?”顾乔最终还是用了六皇子教的撒娇大法。
不算特别流畅,运用得也没有多么炉火纯青,但……
就是对闻道成特别有效。
“你别乱动了。”闻道成色厉内荏, 就是个纸老虎, 最终还是软和下了语气,“一会儿太医就来了,让他给你好好看看额头。”这也是闻道成刚刚一定要尽快见到顾乔的原因,他得让人看看顾乔的头。
闻道成现在连碰都不敢碰,只是叮嘱顾乔:“这是你的脑袋, 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砖头, 下次磕轻点行吗?”
“好。”顾乔在没事的时候,总是什么都能答应, 还有一套自己奇怪的逻辑,“您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肯定不会磕到让您换过来的。”
顾乔一直在有条不紊地探索着让他和太子互换的临界值,在边缘反复徘徊。
“……我不在乎换不换的。”闻道成有点生气,这是重点吗?
“嗯嗯,我也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可是您最后的一道保命手段。为了您,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顾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认为比谁都想得明白。
闻道成又想吼人了!
赶在太子真的咆哮之前,老太医终于带着小药童到了,药童身上背着一个看上去好像比他还要大的药箱,里面有专治各种跌打损伤的神药。
太医着急忙慌,一刻也不敢耽误,以为是太子哪里出了问题。
结果等看到顾乔仰着的头时,太医用尽了一生的修养,才没有把挖苦讽刺之言对着太子说出来。
顾乔反倒是没这方面的顾虑,一边坐在圆凳上傻乐呵,一边拆太子的台:“连累大人这么匆忙地过来一趟了,您要是脚程再慢一点呀,大概都看不到我的伤口了呢。”
顾乔在广场上见血的磕头方式也就是看上去吓人,其实根本没啥事。这是他在被软禁的那几年里无师自通的卖惨技能,用最惨烈的效果,来不让别人继续为难他。大部分的血,根本不是他头上的,顾乔没那么傻。
顾乔对太医伸出了他的手,这上面的擦伤与血迹,其实比额头上的更严重。
“要是真的很难受,我还能和六殿……和您聊那么久啊?”顾乔对太子如是道,他还记得不要提起六皇子来让太子回忆起他当时不想过来的黑历史,机灵得让太子都想揍他了。
为了惩罚顾乔,也是为了让顾乔继续给武帝卖惨,顾乔的脑袋最终被缠了一圈又一圈,手也没有放过,裹的厚度已经影响到了顾乔自己吃饭。
闻道成却很享受,因为他可以就此正大光明地给顾乔喂饭了,闻道成从未如此地想要照顾一个人,还照顾得特别开心。
温篆带着长乐王来找太子时,看到的就是这位平时再暴戾凶残不过的太子,正耐着心一勺一勺地给顾乔喂白粥,温度适中,粥量正好,宛如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温篆知道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