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池子里碎了。
伊夏看着碎了一池的月亮说:“快回去吧,不然粥该凉了。”
蒲转身要走。
伊夏又补了一句:“花姨特意把你们的房间安排在我的旁边,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蒲回头看了她一眼,伊夏站在水池前,背对着她,撩起长长的头发用皮筋扎上,露出白皙的后颈。
转过头,蒲垂垂眼帘,端着粥走了。
而阿絮那边,她正在福利院大门口的树下和厨子坐着,想着怎么问他小乌仔的事。
阿絮手里拿着厨子的烟,昂头望着头顶的树叶。
晚风吹得树叶沙沙的响。
厨子用手抹了一把脸,正要说话,阿絮递了一根烟过去,“大叔抽烟。”
厨子笑了一下,把烟放进烟盒,从阿絮手里抽出来,“不抽了,今天已经抽了两根了。”
阿絮问:“可是大叔不是喜欢抽烟吗?我爸就有烟瘾,怎么戒都戒不掉。”
厨子说:“小乌仔不喜欢烟味,所以我不能抽多了。”
小乌仔!
阿絮眼里闪过一道光,这是个好机会,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把小乌仔伤疤的事情套出来!
阿絮笑着说:“我好羡慕小乌仔啊。”
“哦?为什么呢?小乌仔命苦的很呢,有啥好羡慕的啊。”厨子笑两声,手放在大腿上,抹抹汗。
阿絮说:“因为大叔你对小乌仔特别好,给他做酥油饼,做芝麻糊,还能为他忍住不抽烟,我跟我爸说了好多次了叫他别抽了,他还总抽。”
厨子点点头,“戒烟却是挺难的,我也戒不掉,就是尽量少抽点。”
“那也很了不起了。”阿絮说:“大叔,你是小乌仔的亲人吧?既然找到了他,怎么不带他回家呢?”
厨子摆摆手,望着月亮叹一口气:“不是,小乌仔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啊?”阿絮垂下头,小声说:“对不起啊......”
“没事。”厨子想拿一根烟,可是把烟送到嘴边又拿开了,长叹一声:“让小乌仔家破人亡的罪,我也有一份。”
☆、伯山妖异篇-64
厨子的表情变得很凝重。
“大叔?”阿絮小心地问了一句。
厨子摇一摇手里的烟盒,按了两下眉心,沉声道:“叔叔有罪。”
阿絮问:“你说小乌仔家......和你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吗?”
厨子看了一眼阿絮。
阿絮咬咬下唇,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口:“我看到小乌仔把肚子涂黑了。”
厨子的眼睛蓦地长大,“他把肚子涂黑了?”
阿絮对厨子的反应有点诧异,“是啊,你不知道吗?”
厨子问:“他为什么要涂黑肚子?”
阿絮说:“听其他孩子说,他腰上有一块很大的疤,孩子们都害怕,所以小乌仔把疤给涂掉了......”
吧嗒,厨子手里的烟掉到了地上。
“大叔?”
厨子缓过神来,凄苦地笑了一下,弯腰把烟盒捡起来。
他不做声,一脸愁闷地抹了一把头发。
阿絮问:“大叔,小乌仔腰上的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那么小,到底经历过什么?留下那么大一块疤,肯定很痛,吃了很大的苦。既然你那么担心他,怎么会让他受伤呢?”
厨子一只手捂着脸,肩膀抖了两下。
阿絮不依不饶地摇晃他,“大叔,小乌仔到底怎么了,我也很关心他。他表面不说,其实心里很在乎这个问题,只有搞清楚了事情原因才能开导他啊。”
厨子被摇的晃了两下,心里又烦又闷,脱口道:“小乌仔做过一个手术,被取走了一个肾。”
阿絮愣住了。
有人为了钱卖肾,可是小乌仔还这么小......他是几岁的时候就被取走了?
厨子抱住头,痛苦地说:“当时在医院里,是我给他做的配型。”
“可是小乌仔那么小,身体还没有发育好吧——”
厨子低声吼道:“能找到配型就不错了,只要能活命,谁管发育好没好!”
阿絮愣了一下,“可是,这种事——怎么能允许呢?小乌仔不可能同意吧?他还那么小......”
“谁管他同不同意啊......”厨子深深闭上眼睛,颓然地摇头,“小乌仔的爸妈,就是因为极力反抗医院强制取-肾,最后被要换-肾的那方人给杀害了。”
阿絮震惊了。
医院强行要求取-肾,这和黑-市-走-私的器-官-买-卖公司有什么区别?
阿絮想起她看过的一些骇人听闻的新闻,什么小村里的小男孩被人拐走了,最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冰池子里,肚子敞开着,里面少了东西。
厨子说:“人家有权有钱,平民百姓又能怎样呢。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的医院,医学研究所,表面上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实际背地里却和精神病院、监狱一类的设施做着肮脏的交易,或许也有孤儿院吧。”
这是什么意思......阿絮讷讷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厨子。
“每年那些地方都有无故去世的人,那些没有亲人,没人照看的病人、罪犯,即使从世界上被抹去痕迹,也没有人在意,所以被拿去做活体研究,临床实验,顺道取点东西去卖......”突然,厨子的话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到阿絮彷徨的眼睛。
厨子尴尬地笑了一声,别过头叹口气:“怎么回事,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他怎么可以就这么随便地给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讲了呢?
阿絮也有些发怔。
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引导厨子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不自觉地龙化了,不过只有一瞬间,泛了一点微弱的红光,同时感到一阵冰冰凉凉的气息从体内飞速聚到眼珠子里,眼球充满力量。
现在闭上眼,阿絮能在黑暗里看到一片细碎的白光。
雪。
像无数的雪在凌飞。
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
清清的,淡淡的,还有一点甜,阿絮微微蹙起眉仔细去摸索,忽的想起来,这是初夏的栀子花在清晨雨后才会有的味道。
但这一切只是一个幻觉,转瞬即逝,比烟火和昙花更加难以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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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粥走在过道里的蒲陡然停下,蓦地回头,猛然睁大双眼。
万籁俱静。
半晌,她推开房间的门,空无一人。
阿絮不在房里。
蒲觉得很烦躁,她明明叫阿絮乖乖呆在屋子里,不要到处乱跑的。
“玄墨。”蒲叫了一声。
小乌虬从软绵绵的枕头下面爬出来,眨眨惺忪的眼,看到蒲的时候本来弯曲的身子全部竖起来了。
“呜呜......”玄墨垂下头低低呜鸣。
蒲气不打一处来,她把粥放在桌子上,用一根筷子敲玄墨的小脑袋,“叫你跟着龙儿,你就在这儿睡觉!”
玄墨眼泪花都出来了。
虬虬从蒲的衣兜里钻出来,摆摆尾巴,似乎是在笑话它。
看到虬虬幸灾乐祸的模样,蒲更生气了,居然搞内讧!
蒲提着虬虬的尾巴把它倒着拎起来,把它和玄墨一起塞到了一个装满水的花瓶里,花瓶口用抽屉里找到沙包堵上。
蒲指着它们说:“废你一百年修为!”
“嗷呜!!!”花瓶里传来两条小乌虬撕心裂肺的叫声。
然而没有任何用。
蒲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去。
蒲能闻到阿絮的味道,就在附近,可是她还是放心不下,只要阿絮不在身边,她心里就空落落的。
阿絮是她的唯一。
蒲大步走着,想要快点把阿絮找回来,再次警告她不要再到处乱跑了,实在不行就把她拴在自己身边。要知道,这里还是在伯山,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出现什么事情。
因为蒲在刚才熬粥的时候,听着伊夏说话,突然意识到一个之前从没想到过的问题。
人可以吃蛇,那么人为什么不可以吃人呢?
女伯可以控制妖魔,那么女伯为什么不可以控制人呢?
嘭——
一旁的房门被推开了。
伊夏迷茫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呆呆望着她。
蒲停下脚,四顾一番,最后只能把目光落在伊夏身上。
因为楼道的构造突然改变了,成了回字形,不管走哪里都会回到现在的位置。
极其简陋的幻术。
蒲冷笑道:“你这样就想困住我?”
伊夏一脸茫然地抬头,“你在说什么?”
蒲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手扣住她的喉咙,“你别跟我装傻,这种程度的结界,我一只手就能撕破。”
“咳咳——”伊夏激烈地咳嗽,瞳孔迅速放大,指甲在蒲的手臂上乱划,“你——放、放开——咳咳——”
“女伯在哪儿?”蒲冷冷地问。
她的手指渐渐变形,生出墨青的鳞片,指尖化作锋利的龙爪,爪尖贴在伊夏脖子白嫩的肌肤上。
“咳咳、放——开——”伊夏痛苦地拍打着她,已经无法呼吸了。
蒲的利爪一点点穿透伊夏的皮肤,露出鲜艳的血珠。
就在伊夏流出鲜血的瞬间,一道浓烈的香气窜进蒲的鼻腔里,蒲全身猛然一震,迅速松开手,连着退后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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