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你真是好样的啊。隐忍这么多年,还真是苦了你了。”
六皇子李绩轻笑道:“父皇谬赞了,这么多年,儿臣还是第一次听见父皇夸赞儿臣呢。”
成康帝眯着眼盯着他,帝王的威仪,不管何时,都是不容侵犯的。饶是眼下李绩占了先机,可他还是惧怕成康帝这样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将他看透,他那点儿小心思,不管如何隐藏,都逃不过父皇的明察。
“父皇,你不要这样看着儿臣。”
成康帝冷笑:“怎么,心虚了?”
李绩紧抿着唇,避开成康帝的眼神,将目光落在了跪坐一旁的太子李肃。这种情况下,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父皇最欣赏的,不也正是他这一点么。
“太子殿下,您贵为储君,眼下却成了笼中鸟,输给了你最看不起的弟弟,这感觉如何啊?”
李肃笑着摇摇头:“六弟误会了,咱们都是父皇的儿臣,都是兄弟,孤从未看不起你,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也不知是哪句话戳了李绩的心窝子了,他大笑几声,道:“都是父皇的儿臣,可凭什么你生来就比我们尊贵。凭什么我们如何努力,父皇都不会高看我们一眼,而你却能常常得到父皇的夸赞,甚至会得到父皇亲自指点功课。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要差别对待!”
“我们从出生开始,就低你一等,从出生开始,就被你压着。都是兄弟,你却以‘孤’相称。还有日后你是要坐上皇位的,我们却要向你臣服,凭什么!”
李肃有些怜悯的看着他:“就凭现在这样,孤虽身陷包围,却依然不骄不躁,这是父皇说的,君子风范。反观六弟,歇斯底里,哪有半点皇家子弟的威仪。”
“就凭当年,你因一己之私,放水淹粮仓,致无辜灾民惨死,又构陷忠良,扶持自己的势力。就凭现在,你为一己之私,挑起北疆之争,让百姓陷于战乱,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就凭眼下,你为心中私欲,弃百姓性命于不顾,逼宫谋反,不忠不孝,大奸大恶,像你这般肮脏龌龊,凭什么要天下人臣服在你脚下。”
“李绩,你枉为李家人。”
“哈哈哈,我枉为李家人,那么你就够格了么,你以为你这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你以为你们陈家急流勇退是为了什么,你以为你那皇后生母日日吃斋念佛又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因为你们欠了靖南王府的命!因为你们心虚!”
“够了,李绩,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成康帝怒意滔天,如果眼神能杀人,李绩此刻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父皇,你恼羞成怒了?你心虚了?李肃对你就这么重要么,陈家做了什么,你不会不知,就为了保住太子之位,隐瞒了当年事实,你可真是一位称职的好父亲啊。”
李肃万年不变的冷静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李绩,你到底在说什么?”
“哎呦,我们处变不惊的太子殿下,脸色终于变了啊。”
“皇儿,莫听他胡言,你想知道什么,母后会告诉你。”
成康帝抬手阻断了皇后的话,对李肃道:“那件事,是个误会……”
听完了成康帝所言,李肃半响说不出话来。虽然一切都是母亲无心之失,可倒底陈家还是动了手,又将实情隐瞒。他们果真,欠了靖南王府的命啊。
“母后,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隐瞒。这样,让我以后如何面对阿清,如何面对阿衍,如何有脸面,坐这储君之位。”
“皇儿,一切都是母亲的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好不好。”
“啧啧啧,还真是母子情深的好戏啊。我的太子殿下,既然你没脸坐这位子,不如把它让给我啊,我可不介意。”李绩冷笑道。
成康帝没有言语,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太子的软肋就在于太过重情,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如让他早早知道了,只要他能过了心里那关,迈过这道坎,日后必将无坚不摧。他也能放心将这大梁的江山交付给他。
可若他过不去……
就权当他这些年,看走眼了吧。
一个有软肋的人,是不能堪当大任的。
“皇儿,还跟他们废什么话,速速了结了他们,皇儿也好早日荣登大宝,让母妃也尝尝皇太后的滋味。这么些年,母妃在宫里左右受气,受了周贵妃的气,皇后又不替咱们出头做主,真真是憋屈死了。”
“母妃别急,这些人已经落到咱们手里了,不足为惧。还有将军府和尚武堂那些人,待收拾了他们,再料理这些人不迟。只有捉住了将军府的人,才能威胁顾东海,彻底解了咱们后顾之忧。”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外公他们可回来了?”
“都在路上了,很快就进京了。”
“那就好,皇儿,这些年可都亏了你大舅舅出谋划策,若不然,哪有咱们今日。等你登了基,可得给你大舅舅封个大官儿。你表妹等了你这么多年,待你登了基,废了你那没用的正妃,立你表妹做皇后,可知道?”
“母亲,这些事儿不急,以后慢慢再议不迟。”
李总管在心里冷笑。这事儿还没成呢,就开始谋划起以后的事儿了。六皇子这人心狠手辣,这么多年受陆家人的辖制,怕是早就心里有气了。等他登了基,陆家的下场,可好不到哪儿去。
圣上说的对,这样的人,杂念太多,心中总想着富贵,权势。身边还有那些个拖后腿的。再厉害,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纸老虎一只。成不了大事儿。
只是可惜了太子殿下。若他真的钻了牛角尖,圣上必会大失所望。只盼着太子殿下能坚强起来,不要辜负了圣上和薛小将的一番苦心。为天下计,肩负起他身上的责任才好啊。
承德殿中一时无话,落日的余晖照进了殿中,灰尘在半空中漂浮着,殿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静的,能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所有人都静静的等着,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只要镇北将军府还在,只要顾家军还在,只要薛小将和顾少将军还在。他们,就一定能迎来曙光。
☆、第 63 章
长夜漫漫,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成康帝和众朝臣们已经被困在承德殿一天一夜了。有承受不住的大臣们,早早就吓晕了过去,甚至更有甚者,在成康帝骇人的眼神中,瑟瑟发抖的投靠了六皇子李绩。而剩下的朝臣们,则都自发的站成一圈,将成康帝和太子护在身后。
“父皇,天就快亮了。想好了么,交出传国玉玺,再写一道禅位诏书。儿臣倒是可以让父皇当个闲散的太上皇,给父皇无上尊荣。否则的话……”
李绩不怀好意的看着太子李肃。
“再过一个时辰,父皇若还是下不了决定,儿臣会帮父皇下这个决定的。”
若不是搜遍皇宫都找不到传国玉玺,李绩对成康帝怕是不会这么客气的。
忠心的朝臣们声泪俱下,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怒斥李绩逆臣贼子,大逆不道。哀痛天道不公,让小人得志,正统蒙难。
成康帝依旧闭目养神,大殿中笼罩的阴云,压的众人就快喘不过气儿了。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原本安静的皇宫,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紧接着便是震天的喊杀声。
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有熹微的光线透过承德殿的窗,在玉石铺成的地面上,投射出几道阴影。
天亮了。
喊杀声却没有歇止的意思。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兵马?”李绩背对着光线,整张脸埋在昏暗中,说不出的阴沉。
“是,是右武卫军在东大营驻扎的五千军,原是明少将军统领,如今交到了季少爷手中,跟着七殿下带人冲进皇宫,联合承庆门守将罗义,与禁卫军厮杀。”
“罗义!好个罗义!”李绩狠狠的攥起拳头,却无处发泄。
承庆门是通往承德殿的最为重要的一道宫门。李绩在很早就开始策反罗义了。当然,他不是以自己的名义,而是以那个一直被放在风口浪尖的二皇子李端的名义。
只不过罗义这人性子执拗,脾气古怪,又一根筋。很多话也不好跟他说的太直白,可这人也不知是脑子不好使,还是他们话说的太含蓄。
总之就是,无论与他说什么,这人都不主动,也不拒绝。态度暧昧,吊足了胃口。
偏此人还深得成康帝信任,相当于只要收拢了罗义,就可完全掌控承庆门,亦可事半功倍。
就在前不久,罗义终于开窍了。李绩本来将信将疑,后来得知是罗义早前在军中一个同袍,被擢拔为禁卫军副统领了。这人原也不过是安和门守将罢了,还不如罗义呢。而十几年如一日把守承庆门的罗义,自然心有不服。再加之那褚萧给他闺女说和了镇北将军府的家将顾亭,这罗义心中颇有些怨怼。
镇北将军府如今空有名号,没有兵权,若太子顺利继位还好,若不能……将军府的处境属实尴尬。而这些,自然逃不过一直盯着罗义的周严。
周严趁他踌躇犹豫之际,假意请罗义喝酒,将他给灌迷糊了,说以利害。二皇子李端趁热打铁,承诺事成之后擢拔罗义为大将军,封其女罗琼为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