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吸了吸鼻涕,小手要伸不伸的,又一边悄悄打量薛清的神色,见他似乎十分认真的样子,便接过钱袋,入手沉甸甸的。他小手拿不住,遂将钱袋放在腿上,从里面掏出一枚铜钱,道:“包子一文钱一个。”
说完,又将剩下的钱还了回去。
薛清笑道:“你这小和尚,倒是不贪。”
小和尚抠着手里的一枚铜钱,眼睛直往那钱袋子上瞟,面露纠结。
“无尘!”一个老和尚挤过人群,见小和尚好好的蹲在地上,也放了心,朝薛清行了一礼:“多谢施主。”
薛清摆摆手:“谢什么,是我不好,险些撞到小师父。”
无尘站起身扯了扯老和尚的衣袖,小声喊了句:“师父。”小眼睛还一个劲儿的往钱袋子上瞟。
老和尚笑着摇了摇头,从包裹里取出一本经书来。
“施主,贫僧将这本西域心经抵给施主,换得施主手里的银钱,不知可否?”
薛清大方道:“大师不必如此,就权当是我给大师庙里添的香火钱了,这经书,大师还是收回去吧。”
彼时,顾衍也追了上来,瞧见这边动静,下马走过来,对老和尚道:“西域心经可是难得的经书,瞧大师手里这本,当是孤本,大师当真舍得?”
“舍得。施主既识得这经书,想必对佛法也颇有研究,今日遇上,也算缘分使然。”
“敢问大师法号?”
“贫僧慧清。”
“慧清大师,这经书,我收下了,若日后大师想要将此书赎回,自可到镇北将军府找我。”
“多谢施主。”
“阿衍哥哥何时喜欢佛经了?”
“略有涉猎,经书可净化心灵,阿清不妨也读读看。”
薛清扁了扁嘴,不大愿意。
慧清大师双手合十:“这位施主说的对,读经可使心胸开阔,有时候,痛苦的来源便是执念,放下执念,心方自由。”
“多谢大师指点。”
无尘笑眯眯的捧着钱袋子对慧清大师说:“师父,早知道你这本书就能抵这么多钱,真该早早就抵了的。这回十字巷的病患可有救了。”
慧清大师弹了弹无尘的小光头,道:“万事万物皆有缘法。”
“师父的意思是,您和适才那位美貌将军有缘咯?”
慧清大师遥望着二人远走的背影,眸光幽深,没有言语。
二人回到将军府,便见河阳公主的车驾在门口,河阳身边的侍女见顾衍回来,小跑着去告知河阳公主。
薛清忿忿的瞪了她一眼:“瞧她这猴急的样子,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巴巴来将军府等着了。阿衍哥哥怕是不知,鸿胪寺少卿家的小姐,对阿衍哥哥颇为上心,河阳知道后,竟然暗中使绊子,给少卿大人施压,将那小姐匆匆嫁了出去。”
“这等心胸狭隘,又善妒之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顾衍倒是不在意的笑笑:“管她做什么,没的坏了好心情。”
薛清自顾摩挲着下巴,漂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嘴角扯起一抹坏笑来。
“官家小姐怕她,江湖女子可不怕。嘿嘿。”
顾衍无奈的摇头笑笑:“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薛清眉梢一挑,得意笑道:“赏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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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猛然想起往事,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原来真的是他!
河阳公主整日无所事事,就会拈酸吃醋。为了整治河阳,薛清便在赏金阁发了悬赏令,称,能被镇北将军府少将军顾衍收房者,赏一千金!
彼时,顾衍薛清刚从北疆立功归来,声名煊赫,再加之二人风流潇洒,乃是无数闺阁女子梦中情人。
这悬赏令一出,惹得江湖女子竞相前往将军府,只为得少将军另眼相待。
那时赐婚圣旨未下,虽说在上京勋贵眼中,河阳势必要嫁给顾衍的。但江湖儿女可不顾这些。只要圣旨一日未下,她们便是有机会的,哪怕做个妾室,也值得啊!
镇北将军府一时间,桃花满天飞。河阳公主整日忙于掐桃花,再没有时间往将军府去了。
“我好懊恼啊!”
顾衍去旁边的小贩那里买了串糖葫芦,回头便见阿清一个劲儿的拍脑袋,一脸可惜之色,询问之下,方才得知,阿清是想起那时候的事儿了。
“一千金啊,一千金啊!就这么飞了!无尘若是知道了,定要嘲笑我了。”
顾衍笑着将糖葫芦递了过去。
“失了一千金,阿清却得到了我,怎么,难道在阿清心里,我还不值一千金?”
阿清舔了舔酸酸甜甜的糖葫芦,道:“阿衍哥哥岂能用钱来衡量。”
顾衍眼眸一眯:“那你当年,为何给我明码标价?”
阿清一噎,尴尬的笑笑,眼神四处乱瞟:“那个,这次的事儿了了,太子殿下是不是该复位了啊。”
他赶紧扯了个话题,将此事搪塞过去。
“太子复位是一定的,只是要掌握好时机,不然怎么能把背后的人逼急了呢。”
“那岂非将太子殿下置于险境?”
“这么多年,太子有哪一日不是在危险中度过呢。”
阿清想了想,深以为然。太子虽被废,但仍有复位的可能。那些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东山再起,只怕这么多年,止云宫的暗杀,一日都没有停歇过吧。
阿清叹了口气:“好难啊!”
————
九卿会审河南案,在上京城十分受关注,几乎每日都有新消息,每日都有官员落马。
户部侍郎严淞利用职权之便,大肆打压河南系官员,刑部尚书林震借机构陷……
当年多方势力联手,配合无间。今时今日,这些人又一次在刑部的天牢里重逢了。
一时间,唏嘘不已。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恕平翻供了!
恕平称,当年河阳公主与他,只是相互利用,更多的其实是自己在利用河阳公主。
河南案河阳公主确实要他想办法破坏太子赈灾,但能做到天衣无缝,无非是他背后真正的主子在设计。
而这个人,就是六皇子李绩。
“六皇子?!”阿清看着褚萧带回的证供,心思瞬间翻涌。
那日在承德殿的只有几位皇子,而恕平却非常及时的出现在护国寺,必然是有人给他传递消息。
且当日,二皇子要严查此案,六皇子却打太极似的将这事儿给圆过去了。看似是为成康帝考虑,实则是怕净安的尸体会暴露。
阿清嘬嘬嘴:“这么说的话,也确实说得通。”
“而且,看六皇子最近动向,恕平供词所陈述的,十之八九都是真的。据恕平所言,他入东宫侍卫队,本就是陆文瀚陆大人安排的。从始至终,他都是六皇子身边的一枚棋子。”褚萧说道。
阿清疑惑道:“那为何在这时候将六皇子供出?”
“六皇子承诺,恕平供出河阳公主,此案了结后,会想办法救他出来。但没想到,六皇子竟想杀他灭口。幸好天牢守卫机警,捉了刺客。据刺客所供,他的确是六皇子派来杀恕平的。”褚萧答道。
“圣上怎么说?”顾衍泯了口茶。
“涉案官员按罪论处。中书令陆文瀚被判斩首,陆家阖族流放岭南,褫夺宫里陆贵妃封号,打入冷宫。六皇子幽禁府中,无诏不得出。当年被冤官员,全部赦免,并予以赔偿。”
“废太子李肃,解除幽禁令。”
顾衍点点头:“圣上英明。”
“此案所涉官员不少,如今朝中官员空缺严重,圣上打算开恩科,由大学士主持。”
“朝中是该补充些新鲜血液了。既然此案已结,尚武堂的事儿也该运作起来了。”顾衍道。
“哦,差点儿忘了恭喜褚大人,短短月余,便连升两级,刑部尚书之职,褚大人当之无愧。”
“少将军谬赞了,多亏有少将军在,若不然,哪能这么轻易就揪出幕后主使呢。”
二人一人一句,倒是叫阿清有些懵。
“还真是六皇子啊?就没有什么其他的……”
“人证物证俱在,六皇子自己都承认了,还需要什么呢?”
“那既然净安是中了化心而死,而恕平又是受六皇子所托,这么看来,清河公主的死,与六皇子也脱不了关系了?”
“是与不是,时候到了,自然见分晓。”
“啊?”阿清更是懵了。
顾衍与褚萧相视一笑。
褚萧说道:“南唐豫王不日将来大梁朝拜。”
阿清瞬间了悟:“朝拜是假,兴师问罪才是真吧。”
“清河公主死了这么久了,消息也早就传回南唐去了,可时至今日,方才派人过来,不觉得很有趣么?”
阿清眼睛倏地一亮:“又有好戏看了。”
此次虽说六皇子李绩栽了跟头,但其他几位皇子也受了不少波及。毕竟当年河南案,大家都跟着掺和了一脚。
“丢了刑部,却扳倒了老六,可老六倒了,废太子又放出来了。咱们这回啊,真是白忙活一场。”二皇子李端道。
“啧,话说回来,我这六弟还真是个胆大的,若不是证据摆在眼前,本殿下都不知道,素来喜欢阿谀奉承的六弟,还有这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