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战后,犀首景明进入各国君王眼中,中原其他诸侯国纷纷倒向倾国,联合攻楚,将雄踞中原南面的楚国打回洛河以南。
木清云游四方,不再问楚国国事。
逍遥子苍老的声音传来:“官场险恶,帝王薄情。为王立功,王上却忌惮你功高盖主,众臣也从中挑拨,为师怕你与凤清受累,所以让你们立誓此生不入朝为官。”
苏珏顿了顿道:“师父,您还要欺骗自己多久?您心系楚国,收我与凤清师兄为徒,将您毕生所学教授与我们,难道不是希望我们能为楚效力,夺回楚王所失之地?”
逍遥子看着苏珏良久,终长叹一声,他摇摇晃晃起身,朝着鄢城的方向大笑道:“楚昭南啊楚昭南,你我纠葛一生罢了,为何我徒儿也要深陷其中,为你王族效力?”说完猛烈地咳嗽。
苏珏上前扶住担忧道:“师父,兰儿扶您回屋。”
逍遥子不理会苏珏,眼眸渐渐迷离,他喃喃道:“你个杀千刀的,怎地锦衣玉食还不够你长命百岁?奈何桥你走慢点,等等我,不然没人给你摆渡过河。”
“师父!”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苏珏抱住逍遥子急声唤道。
逍遥子深深地看了苏珏一眼,他喘了口气道:“走吧,自今日起你与凤清不再是我逍遥子之徒。”说完,挣脱开苏珏,踉踉跄跄向着鄢城方向走去。
寂静的竹林听他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逍遥子一个踉跄,突出雪来,缓缓倒了下去。
“师父,兰儿明白。”苏珏跪了下去,低声道。
是的,自始至终他都没废了那个永不入世的规矩,他只是将他们逐了出去而已。
......
熙国临沂郊野的寒风吹拂起两少年的发丝,凤清突然笑的一发不可收拾,苏珏担忧上前唤道:“师兄。”
凤清笑着笑着就不自觉地哭了。
不会再有人因为自己背不出书板着脸打他手心了,不会再有人在风雪大作的夜晚背着自己去瞧医生的路上数落他一路了,不会再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学习切勿心浮气躁,急功近利,不会再有人等他回谷了......
“师父还说什么了?”凤清顿了顿问。
“你们也别再回来找我打扰我清梦,我嫌烦。”苏珏道。
每个字都像那人的风格,听着这话,凤清仿佛都能看到那人一脸别扭的表情。
“还真是活得逍遥的像个小孩子,一见倾心后也不管人家愿意不,先扯着嗓子唱出来,受不了朝臣三言两语的弹劾甩袖子走人,收个徒弟要人立毒誓,后来又口是心非撵我们出去,让他反悔自己说过的话有这么困难吗?”凤清笑的苦涩。
苏珏抬头看向远方,眼角有泪滑落。
木清一生,“逍遥”二字足矣。
“兰儿你真的心悦楚王?”凤清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看着苏珏。
“嗯。”苏珏知道他想问什么,点了点头,垂眸像是安慰自己一样轻声道:“他不知道。”
凤清一愣,也不好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走了,你保重。”说完转身上了辎车,车夫吆喝了一声,带着漫漫黄土远去。
苏珏久久伫立,直到那辎车只剩下一点,这才转身上了辎车,向着楚国的方向驶去。
第15章 裂变
楚云祁静坐在偏殿的书案旁,正在灯下细细读着苏珏评注的《纵横计》。
墨色长发束着白玉冠,身着朱凤玄黑纩袍,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案,仿佛在沉思。
“王上,相国大人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求见王上。”侍者走进来,打破了偏殿的沉寂。
楚云祁抬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放下书简起身道:“宣!”
侍者向楚云祁行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不多时,身着白衣金凤朝服的苏珏走了进来,振袖行礼道:“臣苏珏自熙归来,将两国结盟国书交与王上!”
楚云祁快步走下一阶白玉阶,从他手中接过国书,打开看了看,点了点头递给给事中。
他笑着握住苏珏的手道:“相国辛苦,出使熙国促成两国联盟,破合纵于无形,如此一来,倾国想通过合纵掣肘我楚是不能了。”
说着转头看向给事中道:“起草诏书,传寡人旨意,相国苏珏不负王命,封爵昭文君!”
给事中领命后向楚云祁、苏惠芳各行一礼,退了出去。
苏珏对楚云祁行大礼道:“臣——苏珏谢过我王。”
向楚云祁交代完与熙结盟的细节后,已是日薄西山,在他出使熙国期间,楚云祁也为变法做好了准备,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就等着苏珏回楚坐镇。
“相国一路舟车劳顿,快回去歇着,变法也不急着这几天。”楚云祁道。
“臣告辞。”苏珏向楚云祁行了一礼,退出偏殿。
沐浴之后,苏珏换了件月白色长衫,散着一头如墨玉般的长发,坐在书案旁翻看楚国近年来的人口规模和可耕作田地的情况。
忽然,屋外的嘈杂声打断了苏珏的沉思,他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出去问道:“因何事如此喧哗?”
“回相国,大将军在府外求见。”侍卫行了行礼道。
“哦?为何不请将军进来?”苏珏皱皱眉,说着向府门走去。
门口的侍卫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大将军魏然肉袒负荆向苏惠芳行大礼道:“魏然不知相国为我楚殚精竭虑,还出言不逊,特来请罪。”
苏珏上前扶起魏然,道:“将军刀口舔血,为楚出生入死,苏某受将军几句教诲也是应该,将军何罪之有?”
经此一事,魏然再也看不起这个他口中“面如冠玉,书生样”的大楚相国了,将相二人一心为国,将变法轰轰烈烈推上台来。
相国府上,来往官员络绎不绝,不时有人抱着一堆竹简步履匆匆地出府上了马车而去,马车扬起的灰尘还没散去,又有轺车在相府门前停了下来,也是神色匆匆进了相府。
相府内,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了。
两进两出占地一亩多的府邸现在却显得是如此狭小,除了下人们的东西厢房,厨房,卧房外,剩下的客房都用来接纳修改誊写变法方案的文员。
一纸《求贤令》传下去没多久,志士仁人便如雨后春笋般涌向楚国国都鄢城。
一日内于鄢城客栈住下的士子就达五六人,由于时间紧迫,变法已经箭在弦上,来不及建造收纳这些士子的学馆,楚云祁大手一挥,将楚成王期间建造的“仙乐宫”改为学宫,他撤掉了所有的伶人歌女,将仙乐宫改名为集贤学宫。
为了充分利用苏珏出使熙国的时间,为变法做好准备,楚云祁诏来各郡郡主,各县县令等大小官员在集贤学宫为士子们讲述楚国律令,各地人口规模,可耕田地面积,甚至是民俗传说。
旬日下来,集贤学宫的士子们在心中对楚国已经有了一幅较为清晰的图画。
魏然当时对楚云祁此举颇为疑惑,其他诸侯国的君主在得到贤才的第一时间都是询问治国之策,楚云祁倒好,将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子安置在集贤学宫内,对治国之策不闻不问,却叫来大小官员给那些士子们整日整夜地讲课。
他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正为这事憋的坐立不安。
直到相国苏珏带着联盟国书归国,变法开始,他才意识到,楚云祁所做的那些事情意义有多重大。
士子们熟悉楚国,对楚国的人口,律法等如数家珍,因此在新法颁布下来之后,他们能第一时间知道该怎么上手推行,让每一套法令都能真真确确发挥它的作用。
他们在誊抄完新法,一层又一层下传的时候,不会遗失新法的核心目的,他们又能根据当地的情况对新法内容做出质疑,进行商议修改。
相国府书房内,苏珏写完最后一个字,松口气吹了吹竹简上未干的墨迹,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他身边站着的侍者将他写完的竹简拿起,恭恭敬敬地放在楚云祁身旁的书案上,有条不紊地回到苏珏身旁立住。
楚云祁刚看完了一份,将手中的竹简交给他身边立着的侍卫,挥挥手,侍卫会意走了出去交给书房外站着的侍者。
那侍者点了点头飞快走向另外一间客房,客房内身着楚国官服的集贤学宫士子们正在伏案誊抄新法内容。
侍者快步上前将竹简郑重放在楚平身旁的书案上,向楚平行了一礼便快步走了出去。
楚平将他手中看完的竹简交给坐在他右下首的一个士子,微微叹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端起旁边侍者刚给他添满的茶杯,喝了一口后,又拿起刚才送来的竹简看了起来。
时间在众人忙碌中消逝,相府恍若洪福洞天,众人不知白天黑夜,只知一份竹简誊抄完便开始下一份的誊抄。
朝阳一点一点从东方升起,将楚国的宫殿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下,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楚云祁手里握着的竹简上。
字如其人,竹简上的字利落干净中带着柔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露珠凝结在兰花上缓缓滑落的温柔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