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散朝, 甄琼都没在皇城多待,飞快上了车, 谁料刚刚坐定,韩邈就含笑开口:“琼儿方才那番话, 可是涨了天家颜面啊。”
“啊?什么话?”甄琼一头雾水,他也没说什么啊?
韩邈可是比旁人更懂甄琼的心思,笑着解释道:“方才那辽使想要向官家索要十万贯的护心丹, 却被你三两句顶了回去, 官家岂能不开怀?”
“他不是买药吗?”甄琼震惊了,那辽人没打算掏钱?难怪会说那么奇怪的话。不过开口就要十万贯的丹药,他不知道天子特别抠门吗?
“岁纳何须花钱?这可是大宋自辽人那边买来的兄弟之盟。每年二十万两银,三十万匹绢还不够,还想要再增加十万贯的丹药。怕是辽人见官家年幼, 想要再捞些好处吧。”韩邈的面色略略沉了下来,对于任何一个宋人而言,澶渊之盟都是莫大耻辱。这买来的平安,又岂是真正的平安?
甄琼更震惊了,原来岁纳是干这个用的,他还以为是朝廷给番邦的赏赐呢。在大益朝,是有万邦来朝,据说朝廷给的赏赐相当不菲。当然大赵那时都是番邦纳贡,倒没有什么赏赐的说法。
不过话说到这儿,他总算回过了神,急忙问道:“那辽人还会讹诈护心丹吗?”
开什么玩笑,他炼丹也是要费工夫,担风险的,哪能白给人炼药?
“你那番话,已让他没了借口。讹诈倒是不会了,说不定真会寻你买药。”韩邈其实也是叹为观止。明明俩人鸡同鸭讲,却能挤兑的那辽使险些下不来台。跟甄琼说话真不能绕弯子,否则多半要把自己给绕进去。
“那就好!”甄琼大大舒了口气,有钱赚还怕个什么?现在制硫酸步骤简单了许多,产量也更大,正愁着护心丹没处销呢。若是辽国真能买一万瓶药,他可就赚大发了。
见甄琼这副心大的模样,韩邈忍不住又叮嘱了句:“辽人心思诡谲,若真跟他们做生意,可不能予取予求,还当防备一二才行。”
甄琼立刻点了点头:“这个我晓得,邈哥只管放心便好!”
这边两人开开心心,那边萧齐却憋了一肚子的暗火。好端端的下马威没能施展,倒是被人挤兑了一番。然而这护心丹,还真不能置之不理。就算不管“雷引”,这也是起死回生的救命药啊。辽国患胸痹者确实不在少数,还是得买些药回来才行。
“贵人,真要买一万瓶护心丹吗?”下面亲随也是苦着张脸,低声道,“这丹药太贵,怕是不值得。”
萧齐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用丹药测试的法子怕是不管用了,谁知要用多少瓶才能起到‘雷引’的效果。不如派人潜进去,偷些未曾稀释的药液出来。”
这话顿时让下面诸人都是精神一震,有人赶忙道:“可是宝应观防守森严,未必能潜进去啊?”
这法子他们不是没想过,可是宝应观里是有驻军的,出入审查也极为严格。若是换了旁人,还能直接绑走,然而通玄先生的大名实在太响亮了,还能执掌雷霆。就算辽人都信佛不信道,也不敢轻易得罪这样的神仙啊。
“无妨,趁着买药时,我入观瞧瞧。只要知道炼制护心丹的丹房在哪里,就能寻个偷儿进去偷些药液出来。”萧齐当年也是领过兵的,对于自己的手腕还是很有把握的。不过是个道观,又不是龙潭虎穴,怕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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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琼可没料到,那辽人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前来买药。怎么说也是个大主顾,他也就勉为其难出来见了一面。
“先生的护心丹的确灵验,鄙人想先买一千瓶,送回国中。若是合用,以后还要多多烦劳先生。”这次,萧齐没有摆出大使的威风,颇为和煦的笑道。
才一千瓶啊,这点量都不值得他亲自出马。甄琼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一千瓶啊,跟知客说一声就行。”
萧齐:“……”
这隐隐的嫌弃是怎么回事?一千瓶也要作价万贯了,还是足钱的。对于这样的主顾,不该热络些吗?
尴尬的咳了一声,萧齐定了定神,又笑道:“贵观刊印的《造化论》,鄙人也读过,里面内容着实新奇。如今登门,不知可否借宝地一观,让老朽也见识见识炼丹之妙?”
一个别国使臣,朝廷设置的观宇总要给些面子吧?萧齐并不觉得这小道会拒绝。
谁料甄琼闻言,却干脆的摇了摇头:“丹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
萧齐:“……”
他怎么就成“闲杂人等”了?这小道还真不怕辽人吗?
然而旁人都警惕敬畏的身份,在甄琼面前的确不好使。看着那面色如常的小道,萧齐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了点笑:“先生怕是误会了,鄙人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仰慕先生的丹术,想沾一沾仙气。”
甄琼的眼神更古怪了些,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遍,才摇了摇头:“内院只有弟子能进,你年龄太大了,就算拜师也是不收的。”
萧齐:“……”
满口牙都快咬碎了,萧齐简直不知该再说什么好,这严防死守的姿态,着实让人无处下手。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了,再啰嗦也不过是自讨没趣。他只能堆着笑,拱手告辞。
甄琼也没送,自顾自溜回了内院。心里还颇为自得的想着,这人一定是想要偷学他的丹术,可别做梦了!邈哥都提醒过了,他才不上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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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路不通,就只能选另一条路了。萧齐也是个不死心的,又花钱找了人,探听出了宝应观大致的构造。这观宇外院较小,内院面积着实广阔,光是丹房都有好几座。想要偷东西,须得先探明里面的情况才行。然而找了一圈,他才发现城中的大小贼匪,对“雷霆真君”都畏之如虎,根本就没人敢接活儿。
最终萧齐也是没法子了,调动了东京城内大半的辽国细作,才安排了几人做了个收粪的倾脚头,专门跑去宝应观附近几条街巷收金汁秽物。又潜伏了大半个月,才终于混熟了脸,摸进了观中,弄清楚了几处丹房的位置,和其间巡哨。
这日,趁着月黑风高,几个辽国细作在宝应观附近放了一把火,引开了兵士注意,这才趁势潜入,自小库房里盗出了两罐药液。根本不敢停留,他们得手之后,就飞快离开了宝应观,来到城中接应处,与萧齐汇合。
“这便是制仙丹的药液?”看着那盗出的两个玻璃瓶,萧齐也是心中感慨。竟然用玻璃承装,肯定也是极难得的宝贝。也不枉他花了一个月时间,才能得手。
“正是!小人见他们炼仙丹的,都是从西边的小库房里取药液,就取了两瓶。这两个瓶子造型不一,颜色各异,怕是要调配妥当,才能得到真正的护心丹!”那属下立刻答道。他也是用了心的,知道库中不止有一样药液,就都偷了出来。
“你有心了。配药之事,我也是打听过的,还算有些眉目。”萧齐捻须笑道。
他的确是打听过的,宫中内侍有言,当日通玄先生就是以玻璃瓶配了两种似水一般的药液,这才得到了护心丹。听说还要熬油,用来制丹丸。但是他又不是为了治病的,而是为了“雷引”,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下定了决心,萧齐立刻吩咐道:“把这两瓶药液各取一些,混在一处!”
到了这份上,哪还有犹豫的工夫?立刻有人取了事先准备好的玻璃杯,把瓶中的药液分别倒入其中。两瓶药味道都十分刺鼻,混在一起,登时冒出了黄烟浓雾,呛得众人都咳了起来。
萧齐只觉两眼生痛,避开了好几步,走到下风处,才缓过了口气。也不顾几个还在咳嗽的下属,他下令道:“快把药液搅匀了!”
这么大动静,谁敢怠慢?立刻有人取了铁棒,放在那药液中搅拌,谁知只搅了两下,那人面色突变:“贵人,铁融在药里了!”
“什么?”萧齐顿时大惊,凑进去观瞧。果真铁棒短了一截,明显是融化了。这可是铁啊!他神色一凛,旋即想到了一件事,“是了,一定是药性太烈,能蚀铜铁,换金的来!”
难怪要用玻璃承装,这药液当真是厉害啊。不过正因为这个,萧齐更坚信自己找对了原料。毕竟是仙丹嘛,用金银取药也不为怪。
闻言又有人取了个把金刀过来,代替铁棒继续搅拌,谁知片刻后,那金刀竟然肉眼可见窄了一圈,似化在了药液之中。
这一下,所有人都觉得腿软了。这药液竟然连金都能融?开什么玩笑,这还是人吃的仙丹吗?
萧齐的脸也绿了,看着那药液,吞了口唾沫:“怕是咱们配的太浓了,要不再添些水?”
说不定稀释了药液,就没那么危险了。众人虽说将信将疑,但是贵人下令,总不好不听。于是又有人大着胆子取了半杯水,往那装了药液的杯中倒去。谁料这一倒,杯里的药液竟然像是沸腾了一般,扑簌簌飞溅了起来。
这下可好,靠的近的几人全都被溅了个正着,被药液沾上的肌肤顷刻就发黄溃烂,几人吓得不住抓挠,越挠烂的地方越多,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萧齐吓得面无人色,赶紧飞奔了出来。然而就算离那些药液远了,他仍旧觉得喉咙痛楚难耐,脸上泛红发痒。这难不成是受了诅咒?是“雷霆真君”降罚?为何好好的制取护心丹,会出现这么多可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