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大堂内,徐玄英领着林如筠向徐泰和和张氏敬茶。徐家长辈不多,徐泰和便命人把一个少爷和两个小姐叫来,就当是认一认这个刚入门的新嫂子。
徐西陆折腾了整整一宿,又是洗冷水澡又是喝药的,现在整个人感觉都软绵绵的,脚下好似踩在棉花上。他强打起精神来到大堂,发现徐安宁已经比他先到了,见到他马上站了起来,“二哥哥。”
徐西陆问:“就你一人?二妹妹呢?”
“二姐姐说她昨晚着了凉,有些不适,今儿个就不来了。”
徐西陆在心中冷笑,昨夜她冒着大雨来潮汐阁,可不得着凉么。
两人没等一会儿,徐玄英就带着林如筠来了。昨日大婚,林如筠都盖着喜帕,大家都瞧不见她的模样。现在她褪下喜服,一副新妇的打扮,举止端庄娴雅,身材苗条,眉似新月,美目流盼,确确实实是个美人,也难怪在清辉榜榜上有名。想必是昨日太累,她眼框有些红,眼下微微淤青,看着有几分憔悴。
“这是我二弟,这是我三妹。”
徐西陆拱手,徐安宁福身,“大嫂。”
林如筠嫣然一笑,“二弟,三妹。我给你们备了些薄礼,回头就让人送你们院子里去。”
徐西陆与徐安宁对视一眼后道:“谢谢大嫂。”
不多时,徐泰和和张氏到了,众人起身行礼,两人落在上座,站在张氏身旁的朱屏朝一个婢女使了个颜色,那婢女便把早准备好的热茶端上来。
徐玄英同林如筠一起拿起杯子,先是朝徐泰和一拜,“父亲。”
徐泰和接过杯子,各抿了一口,对徐玄英道:“你如今已成家立业,以后要慎身修永,俭以养德,忠君爱国,保我徐氏一族后世荣耀。”
“儿子省得。”
跟着,两人又对着张氏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盏,“母亲。”
张氏接过杯子,对林如筠道:“你已嫁入徐家,万事应以夫君为重,静恭女德,早日绵延子嗣才是。”
林如筠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垂下眼眸,“谨遵母亲教诲。”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散去。徐西陆此时已有些发热,站起身时不由地晃了一下,徐安宁瞧见,忙问:“二哥哥可还好?”
“无妨。”徐西陆笑了笑,“你不是说二妹妹病了么,我去瞧瞧。”
徐安宁不疑有它,和徐西陆一同回了引嫣阁。徐青阳住的屋子大门紧闭,只有一个小玉守在外头。小玉见到徐西陆,吓得魂都没了,硬着头皮把人拦下,“二少爷,我们小姐已经睡下了——”
“让开。”
小玉没有动,求助般地看向徐安宁,“三小姐……”
徐安宁劝道:“二哥哥,既然这样我们就先不打扰二姐姐休息了罢。”
徐西陆没有理她,直接把小玉从门口推开,一脚踹开大门,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门又砰地一声在面前关上。
“啊——”坐在床上的徐青阳惊叫起来,她看着脸色惨白,的确像是生病之人。“谁让你进来的!”她尖叫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徐西陆面若寒霜,一步步地走近,她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徐西陆猛地抓住衣领,生生地从床上拽了下来。
“贱……贱人!!你敢动我,父亲一定会打死你的!”徐青阳如市井疯妇一般挣扎着,朝着徐西陆的手背狠狠咬了下去。
徐西陆闷哼一声,手上的力度不减半分,“打死我?”他弯唇一笑,眼神却如刀子一般落在徐青阳身上,“如果我告诉了他你的所作所为,你觉得他打死的会是谁,嗯?”
“放——放手!”徐青阳怒瞪着徐西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手!”
“你知道你昨日给谁下的药么?”
徐青阳眼神闪烁,“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西陆一字一句道:“端亲王。”
“什么——”
“是端亲王,你这个废物。”徐西陆那双桃花眼微沉,目光牢牢地锁在徐青阳身上,“若王爷认真追究以来,整个徐府都要为你陪葬!”
“不可能!”在听到“端亲王”三个字时,徐青阳疯了似的摇着头,“端亲王昨日根本没来,你休想诓我!”
徐西陆用力捏住徐青阳的脸庞,双眼阴冷,“你该庆幸,你是大姐的妹妹,安宁的姐姐。”在这个时代,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不少女子为了嫁得如意郎君都会使一些小手段。但像徐青阳这般下作的,传了出去,徐氏所有女儿的名声都将荡然无存。“为了她们,也为了徐家,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王爷。不管你到底是在打谁的主意,都给我把那点肮脏龌龊的心思收起来。否则,”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姨娘还在黄泉路上等你。”
“是你……”徐青阳胸口剧烈起伏着,恨恨道:“是你害死了我姨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徐西陆猝不及防地甩开手,“我等你来。”说完,他不顾徐青阳歇斯底里的尖叫,大步走了出去。
门口,徐安宁和小玉都被吓得面无血色,后者见到徐西陆,忙后退了几步,生怕他会过来拿自己出去。徐安宁小声道:“二哥哥?”
“你最好好生看着你姐姐,不然只怕你们姨娘白死了。”徐西陆发泄完,只觉得身上越发的没有力气,直感口干舌燥的。
回到潮汐阁,杏浓见到他脸色吓人,忙搀扶着他进了卧房,“二爷,您先歇着,奴婢去找潘大夫来。”
徐西陆不幸言中,他合欢散的药是解了,但又是淋雨又是泡冷水澡的,高热来得气势汹汹,没半天他就已是半昏迷的状态,神志不清的躺在床上,本能地张嘴喝下杏浓喂来的一勺勺汤药。
“二少爷还能喝药,这是好事。”潘淮道,“只要能把体内的湿寒散出来,再休养几日,应就无碍了。”
杏浓忙道:“多谢潘大夫。”
潘淮点点头:“这是我应当做的。若无其他事,我就回浮曲阁向谢夫人复命了。”
入夜,又下起了雨。
烟雨茫茫,醉雪居一早就点上了灯。林如筠坐在窗边,一手撑着额头,不住地点着脑袋。碧灵是她陪嫁过来的丫鬟,端着一盏燕窝走来,道:“小姐若是困了,不如就进去歇息。”
林如筠睁开眼睛,望向灯火通明的书房,明明已经知晓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相公他,还在书房?”
“是……”
林如筠站起身,“我们带上些茶点,去书房看看相公。”
“小姐。”碧灵撇了撇嘴,“方才大少爷旁身边的小厮已经来过话,说……说少爷今日有要事在身,让咱们别去书房打扰,先休息就是。”
“这样……”林如筠又坐了回去,“那我就继续等罢。”
“小姐——”她们小姐身为靖国公的嫡孙女,自幼受尽宠爱,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碧灵忍不住抱怨道:“大少爷究竟是怎么想的啊,昨日不与姑娘同床,今天直接就要睡在书房。明明当初可是他们求着老爷把小姐嫁来的——”
“别胡说。”林如筠轻声斥道,“相公他是太忙了,我们……我们等就是了。”
看了半宿的书,徐玄英揉了揉疲倦的眉眼,向窗外看去。雨依旧下个不停,带来一丝寒凉之意。卧房里依旧亮着灯,想来她还没有歇下。徐玄英心中一阵烦闷,拿起一把伞,推门走了出去。
雨声沥沥,不像是夏雨,反而像是春雨。也许这场雨之后,秋天就要来了。
徐玄英记得,有一年仲夏,也是和现在一样,雨下个不停。那个时候他还是宋衍卿的伴读。下了课,两个人撑着同一把伞,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宋衍卿的储玉宫。宋衍卿兴致勃勃地对他说:“待会六哥会来我这儿,咱布下陷阱,给他一个好看!”
徐玄英想着往事,不知不觉已走到园子里。已过三更,除了守夜巡逻的家丁,再无他人。徐玄英独自闲逛着,偶然见瞟见有人提着灯笼,身后还跟着一人,正匆匆朝潮汐阁的方向走去。
徐玄英有几分好奇,走近一看,提着灯笼的人是徐府的一名管事,而跟在他身后的竟是——
“玄墨?”徐玄英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那人闻声看向他,才惊讶道:“真的是你。”
玄墨朝徐玄英行了个礼,“徐大公子。”
“你怎会在此处?”徐玄英心里升起莫名的期待,“可是王爷要你来的?”
玄墨点了点头。
徐玄英十根指头紧紧地揪着,“他让你来是为何事?”
玄墨斟酌片刻,想到徐玄英和王爷自幼长大,是个可信之人,便实话实说道:“王爷命我送一样东西给徐二公子。”
徐玄英心脏猛地一跳,“给……二弟?”
“不错。”
“那……”徐玄英深吸一口气,“王爷要你给的,是何物?”
玄墨道:“温凝丸。”
凝香丸是用数十种珍贵药材炼制而成,对发热之症有奇效,乃宫里独有的秘方。徐玄英年少时有次发热,宋衍卿也是送了温凝丸给他,不出两日身子便好透了。后来他才知道温凝丸乃中宫独享,连贵妃没有资格用上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