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光听完,不由得心灰意冷。
看来是白做了只遭人恨的羔羊。但陛下……
自己的奏章还在陛下那里,不知对方看否。他记起谭明的忠告:查案最难查的,永远是人心。
老师,学生不及你,不仅不能恢复无辜之人清白,还连累胡嬷嬷被害死。
裴子光卧床半日,心头终不甘心,下床,凭借记忆,把卷宗里的内容默写了一份,连同奏章中要点,打算再呈给陛下。
时间回到那日早朝之后。
太宰府上,林邯看完顾全故意送来的裴子光呈递的奏章,怀疑心起,把妻子喊来,只是一诈,路氏便哭啼不止,承认了自己与女儿做过的事。
原来林后与茜妃同时入宫,本就有旧怨。茜妃腹中有唯一的子嗣,自然待遇非凡,愈发得意,间接得罪了林后。母女俩合伙,先以宫外之事要挟惠美人推茜妃去椿山祈福,再买通一车夫,半夜里在山路上用装神弄鬼的影子恐吓她。
万万没想到,另一名车夫,竟然也要对茜妃动手。两名车夫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捅杀掉另外一人,把他推下山坡摔死,马匹受惊,茜妃小产。附近还有一群黑衣人缠斗,众人惊恐不堪,只求赶紧离开原地。
林后母子没想到茜妃直接小产了,慌忙敲打随行的宫婢宫人,让他们统一说辞,方有案卷上记录的部分。只是百忙之中,难免有一些疏漏。那胡嬷嬷,正是其中之一。
林邯大怒,将路氏痛骂一通。
路氏跪地哭道:“妾身知错,但咱们就一个女儿,你怎忍心见她失宠被废?”
林邯在屋里走来走去,咒骂多时,终于亲情占了少风,理也不理哭得快断气的路氏,一脚踢开门,对门口侍从道:“把左侍府庞琦、右侍府方裳、中书李先科都喊过来,我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是。”
侍从瞅了一眼他黑成锅碳的脸色,小心翼翼直起身。
林邯倒不至于为后宫之事惊动所有部下。
他摸不准顾平堇的意思,宫中还未有消息传来,对方手里有这么大一把柄,为何不发难?
在这之前,他重用王烁,打压谭氏,扶植自己一系的小国师上位,平日敲山震虎的行径,做的不算少。这一次,莫非是想积攒罪证,争取一击毙命?
林邯愈发不安,女儿要顾忌,惠美人一事要处理,皇室那边也要有人扛下来。
他与部下商议了整整半日,约定好明天早朝的行动,正要打发各人回府,家中心腹小厮急冲冲禀报道:
“宫中走水了。”
这一条消息着实打乱了他们刚才布置的计划。
“怎么回事?”右侍府方裳立刻起身质问。大内森严,秩序井然,这着实不合常理。
小厮将宫内如今情形细细说了一遍,特意提及,走水的地方,主要是少监察裴子光的落榻处,且已经连人带物烧得一干二净。而今皇后出面主持大局,陛下并未现身表态。
林邯觉察出其间的不对,联系妻子路氏的话,路氏求他救助女儿,不会撒谎,那便是茜妃小产一事,另有隐情,至少不止他妻女参与其中。女儿在宫中是个什么情形,林邯自然知晓,她没那胆量纵火,能做出这一切的,只有当今皇帝陛下。
随着这场火灾,一切头绪归于灰烬,虽不体面但也算个能交待的结局。顾平堇未借此事发难,选择压下,不意味林家便安全了。
林邯威仪了数十年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疲惫。身居高位多年,他并非没想过归隐田林,逍遥自在,只是一家老小皆在,女儿更是困于深宫中,这如何能走成?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怯弱之下,错一步,即是万丈深渊。
“收拾一下,去景安宫。”
林邯吩咐部下暂时搁置明日早朝的计划,待几人离开,整理仪容,怀揣相印,与随从一前一后,步入景安宫。
景安宫乃顾平堇在后宫中的寝宫,自太宰与君王之间心生隔阂,林邯已经三年未踏足此地。
曾经,他也是这里的常客,在他还是当朝太师,负责教授年幼的太子顾平堇之时。
眼下,幼子茁壮为杀伐果断的帝君,他却逐渐苍老不堪。或许自己真该慢慢退下了……
“老臣拜见陛下。”
林邯屈膝,恭敬地行了跪礼。往日,这样的大礼,多豁免掉,他年纪也不小了,身子骨经不得大动作。
顾平堇似是已经明了他的来意,没有直接赐他入座,含笑道:“老师。”
阔别十年,再听到这句老师,物是人非,林邯尴尬不已,推拒道:“臣何德何能,再……”
顾平堇哈哈大笑,亲手扶他起来。
两人落座。
林邯取出相印,置于他身前,开始陈述方才在家中想好的说辞:以年老精力衰退为由,辞去太宰中丞的职务。
大陈朝廷官制,基本是一宰三太一令,太宰,太文师,太工部,太兵长,太察令。其中,太宰一般兼任太宰中丞,即官方的副丞相。帝王除非对太宰极其不满,才会设太宰中丞,分其权柄。
顾平堇目光落在相印之上,笑意消减。
“老师真是聪明人。”
“陛下明鉴。”
林邯颔首,身子瘫在在椅子上,没有收回相印。头顶几缕白发在宫内琉璃灯火照耀下分外明显,整个人,精神气,活活老了十岁的样子。
因为还存旧情,所以收了这份投诚。
两人都无比清楚这一点。
“不知淮儿出生后,他的外叔能不能赏面,来朕与皇后的朝云宫,吃一回满月酒。”
顾平堇端起一杯清茶,语气轻松,说出的内容却让林邯差点从座椅上跌下去。
“陛下,您是说……”
“皇后已有三月身孕,朕思索许久,定了顾淮这个名字。”
“臣为何……”
顾平堇笑盈盈看向他,后者顿时臊红了脸,不再吭气。
自己家婆娘和女儿做的什么事,茜妃小产,现在出生的可不要送去凌疆作质子了吗?有这么自己给自己挖坑的吗?不过,皇帝居然隐瞒了此事,连皇后都不告知……想必叮嘱过太医与知情的老嬷嬷。
“老师放心,本朝与疆王约定之事,朕另有主意。”
言下之意,别担心孙子了。
林邯大喜,再度跪谢。有子嗣傍身,可谓不同以往。
顾平堇依旧笑着命顾全送他出宫。
三日后。
景安宫内,顾平堇批改近几日的奏章。常侍顾全犹豫道:“陛下,裴大人仍跪在宫外。已经大半日了。”
笔触一顿,聚成一团墨点,顾平堇皱了皱眉,另起一行,接着批复。
“让他跪半月。”
第36章 本宗的系统又在反坑人
果然是个麻烦的,跟其师张繆一样,死脑筋。
遇上休沐日,停早朝一天。
裴子光跪在坚硬的石板之上,双手托着一份厚厚的文稿,全是他默写出的卷宗。日中,四月份的天气已经炎热,汗流浃背,腹内空空,头昏眼花,几乎要再昏倒一次。
然而若此时离开,不管是惠美人,还是胡嬷嬷的冤屈,都将沉入海底,再无人会费尽功夫查清。他知陛下有意避却麻烦,毕竟牵连甚大,但这疑点重重的案宗,匪夷所思的证据,也该重视起来。
说到底,他心里还存最后一点希望。
整整跪守宫门外几十个时辰,顾平堇照常出行,对于这路边的朝臣,不予理会。到了大后天傍晚,常侍顾全才走过来,神情淡漠,抽走地上人手中的文稿,道:“行了,大人先回家吧,您的心思,陛下都知道。”
裴子光脑子里嗡嗡作响,这几日,全凭一股执念撑着,老师的教导,入朝为官的志向,听完顾全所言,一头栽倒。
顾全招呼宫人把他丢到夫人温音苦苦等候的夏光门外,手握文稿,返回顾平堇身边。
“陛下……”
顾全呈上文稿,被顾平堇随手拿过去,沾了火苗焚毁于炭盆中。常侍不觉奇怪,追问了一句:“陛下怎么处置裴大人?”
“这种麻烦的,处死了反而成全了他。”顾平堇伸了个懒腰,一想到张繆,好心情被恶心得只剩一半,“地方上缺人,让他头疼去。”
“陛下英明。”
【承神奉教,皇帝敕曰:少监察裴子光,直掌,学识过人,心忧社稷,朕不欲与民夺人,放裴子光出京,封龚原令……】
一纸诏书赐下,看似平调,实则贬黜,道州府如何能与玉宛相提并论,然这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比较好的结果。
半生辛劳付之一炬,倾心默写的卷宗毫无作用,裴子光自接到调任圣旨,精神恍惚不已,大夫道是心病,药石无用。温音无奈,只能操持着家当,捞起病中的相公,一家人心事重重地往南方道州府赶。
【系统通知】请问您是否接受主线任务【护卫裴子光一家安全抵达龚原县】?
【主线任务—护卫裴子光一家安全抵达龚原县】
任务描述:少监察裴子光携带家小调任龚原县,有人埋伏途中,欲刺杀他全家。请护卫裴子光一家安全抵达其弟弟裴捷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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