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堇强压心头怒气,独自坐在书桌前,两手抓住座椅扶手。此等情景,自然不必再装腔作势,虚情假意。
他一个暴起,跳过去踢翻地上跪着的一人。
“朕命你看扶后宫,你便是如此行事的?”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狭窄一间书房,跪地宦官与宫人皆战栗不止,生怕下一个挨踢的就是自己。
“陛下……”
君主震怒之际,敢上前言语的,只有自幼跟随他的顾全。
“奴臣已经按下惠美人自杀之事。”
“掩掩藏藏,朕就是太放纵了,才让皇后如此大胆!”
顾平堇一袖子扫掉架上一排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和摆件。
这里跪着的,基本都是他心腹,方才暗卫头领所说的,都听见了。
茜妃流产一事,外人与内人都有参与,只不过双方没想到还有其他力量。
长肃派来的刺客,基本都负责保护茜妃的暗卫同归于尽。讽刺的是,上百个武功强劲的刺客没办到的事,一个不起眼的马车夫,办到了。
这等背后捅娄子拖后腿的蠢事,来自他枕边人,如今应当在朝云宫坐立难安的林皇后。
妻子嫁给他多时,帮衬许多,除了好妒,至今无所出,毫无缺点。旁的事,顾平堇也就忍了,这般蠢,亲手坏事,竟然以为杀了惠美人就能除去后患,怕是觉得自己地位太稳了,想去冷宫吹吹风。
“陛下,皇后娘娘到底有身孕。”
顾平堇何等狡诈的性子,怎么可能把唯一的子嗣送去凌疆,届时一旦玉宛出事,大陈便要改朝换代了。况且凌疆送来的质子,也不过皇室里不受宠的一颗弃子。
林皇后已有两个月身孕这件事,除了心腹,谁都不知道,包括她本人。本来等茜妃之子送去凌疆,嫡子出生,接下来是封太子,还是压一压,以后再办,都在顾平堇掌控中。
长肃与林后这一不谋而合的举动,算是把整张棋盘都打翻了。
“你去把王烁带过来。”
顾平堇重新坐下,轻揉自己眉心。
“陛下,这是要查?”
“查,是一定要查的。”
不然无法给凌疆使臣一个交待。然而内情,关于长肃的部分,又不可直接言说。林皇后,也动不得。
顾全会意,退了出去。
“都给朕滚出去!”
剩余的宦官宫人如获新生一般,踉踉跄跄行礼离开。
唯一留下的黑衣暗卫头领,起身,用眼神询问顾平堇的意思。
“柳忠,赵贺。”
顾平堇冷冷吐出两个人名,皆是方才跪地的人。无用的,自然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死人才保证不会说出知道的秘密。
暗卫低头领命,如鬼影般闪出门,消失不见。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说的就是太文师王烁此时的心情。
自宫中回到家中,他把大儿子王稻喊进书房,关紧房门。
“这一个不小心,出事的,可就是咱们家了。”
王烁背着手,不停走动,显然是坐立难安,忧心忡忡。
皇帝陛下不去找专司诉讼冤刑诸事的大娑衙,把查案的事情,甩给太文师。这哪是随便查的,以往后妃流产,乃宫中隐晦之事,哪有公之于众的道理?
即使陛下那意思,就是做做表面功夫,这表面功夫还要推个罪羊呢,推谁不是得罪人,况且他代谭明查案,国师府那边也将心存芥蒂。
左右为难,王烁把大儿子找来,给自己参谋参谋。
他大儿子王韬二十有八,在友人官衙座下就任,生来脑子好使,比他这个做父亲的会做事。
王稻更不清楚内情,但如何祸水东引,他是明白的。
“父亲不如举荐别人去查案?”
“你以为我不想,陛下指名道姓让我来当这个出头的,会允许我把事情推出去?”
王稻笑道:
“陛下如此看重父亲,断不会让父亲因此过于折损……陛下托付此事,是看重父亲忠心可靠,能力出众,若父亲举荐一个同样的人才,代咱们上台面唱戏,应当也会应允。只要不作这大戏的主角,以后谁责难起来,咱们也有个说辞。”
正儿八经查案,跟背后偷偷摸摸引导,可差别大着呢。
王烁虽有意在皇帝陛下面前表现,不敢趟这锅浑水,而且他旁敲侧击打听下,此事竟然能与林皇后有牵扯。
林邯在朝,林夙在教,这位皇后娘娘怎么能动得。
他当即赞许了儿子的主意,追问道:“那,要举荐谁?”
王稻俯身,蘸了茶水,用食指在桌案上写下一人姓名:
裴子光。
“这是,督察监少监察裴子光?”
“正是他。”
王烁皱眉。
“为何不用我们的人?万一裴子光不懂分寸,连累我这个举荐者呢?”
王稻直摇头,“父亲,您忘了,此人乃前太察令张繆的门生,与崔历年崔大人表面和睦,背地互相看不上。您跟崔大人同出一县,有同乡情谊在,断不会有人把裴子光归在咱们的阵营。又摆脱了吃力讨好的差事,又为崔大人除去心腹大患。”
王烁脑子不笨,当即明白儿子的意思,是不与裴子光提前说,直接让陛下赐旨,对方即使之后查到是太文师举荐,又能奈何?
怪他倒霉拜在张繆门下,又倒霉碰到妃嫔出事。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第31章 本宗也可以是女装大佬
前任太察令张繆,个性耿直,别说是阿谀奉承,哪怕别人求他通融通融,莫太追究,也不答应。
这样一个人坐镇督察监,不论是皇帝陛下,还是文武百官,日子都不太好过。
直言敢谏,不怕得罪人,这是言官推崇的。元帝生前相当宠信张繆,公开说,他是自己的一面镜子,是大陈朝廷上的啄木鸟。
元帝崩逝,先帝即位,尚武,好战,宠信谭氏一族,但在位十五年间,未尝动这位太察令的位置。
到了顾平堇这一朝,格局大变,谭家被排挤出兵权中心,太察令苦守督察监,不得干涉其余政事。
张繆一个三朝元老,被皇帝陛下忽视,自然从其他地方寻找成就感。
比如这朝廷重臣私相授受,不合规矩,参你一本!文政台右文侍举荐无能之人为官,走后门,这怎么行,参你一本!太兵长教子无方,其子擅自纵马伤人,这马还是从宫中马厩牵出来的,荒唐!参你一本!
如此,群臣早朝时,每每看到太察令张繆揣着一兜奏折上殿,就两股战战,不知什么时候就被问询受连累,贬黜至南部荒凉之地。
用现代人的话说,这是一颗标准的定/时/炸/弹。
不仅百官惧怕他爆炸,皇帝陛下也不胜其烦。
王烁这个人,贪财还算有分寸,手下的有样学样,整个文政台,连门口两尊圣兽都不干净——拿贪来的银子造的。
由是文政台众官,堪称张繆奏本中的永恒主角。王烁本就和他有旧怨,能找机会除掉他,没多想就上奏了。
事情倒也简单,便是张繆有个不成器的侄子,赌钱输了之后把家里典藏的书籍变卖还赌债,其中有一本,夹杂了张繆很久之前写给太工部杨革的密信,回应的部分。买书的人,乃北方逃难至本国的,没有正经通碟文书。
王烁抨击太察令疑似与瑞安奸细勾结,群臣呼应,提出质疑。
朝堂之上,众目睽睽,张繆百口莫辩。不是他的罪状证据够多够硬,而是期望他倒台的人,太多太多了。
张繆只能跪地看向皇帝陛下,希望他明察秋毫。
然而顾平堇对什么三朝元老,可没多少旧情厚意,除去一个是一个,也不争辩,着人把张繆拖下去,关入地牢里,待大娑衙查明之后,再行处置。
谭明亦正直无私,查清楚事情原委,面见皇帝请求释放张繆。顾平堇一通敷衍,把他打发走了,自此朝廷要事,再也不交给他来审理。
谭明无法给出君主想要的审理结果。
不过顾平堇也没想就这么把这位老臣关到老死,按下谭明的审讯结果后,剥夺张繆的官职与京中府邸,命他回到家乡闭门思过。
然就在被关入地牢第三天,知道自己永无清白后,张繆一头撞死在墙上,发泄自己心头冤屈带来的恨意。
三朝谏臣,就此了却残生。
许是良心过意不去,又觉得朝臣也不能太过无秩序,顾平堇提了张繆的关门弟子裴子光,作少监察。
少监察乃太察令的副手,在督察监中的位置,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
新任太察令崔历年,曾经的少监察,此人年龄比张繆还大,圆滑世故,吸取前任的教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把位置稳下来了。
至于裴子光,绝类其师,用王烁的话来说:
也是一吃了秤砣要与我文政台过不去的。
为了保证此事如自己所想般进行,第二日夜里,王烁进宫面圣时,偷偷往常侍顾全手中塞了一张票子。
凭这票子,能去玉宛最大的钱庄提取黄金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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