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响了山门处的贯云钟五下,算是通知众人自己回来了。行至中途会路过小七陆星的黑云翻墨斋,宋无黯便想着先将慧剑给他送过去。他敲了敲门发现陆星不在,心想他大概还在后山练功,反正不急,不如等明日早些来。思及此,宋无黯便溯水而上往紫云山走,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
见了宋无黯,陆星朝他拱了拱手道:“五师兄,你回来了。”他依旧板着一张脸,语气有些冷淡,只是眼眸比平日更亮一些。宋无黯深谙陆星不苟言笑的性情,也不在意他看似冷淡的表现。
宋无黯解了背后的剑匣给他:“恰巧遇上,这是给你的。剑名慧剑,你试试合不合手。”
陆星接过剑匣,依旧抿着唇,微微一颔首,语气冷淡地说:“多谢师兄。”唯独眼底一片亮闪闪的星光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第二十章 五月五,败家子
第二日,宋无黯早早起身去了晚云台拜见师父陶奉景。无辜山位于殷岭极深处,大半道路险峻异常,车马不能通行,还有许多地方懂轻功之人根本无法通过。因此,从殷岭山脚下到无辜山,少说要花上一整个白天的功夫。因此若是有弟子归来,都是第二日一早前去拜见师长。
陶奉景生活很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担水浇田,而后上山砍足两日用的柴,待处理完这些事后便拿了鱼竿在潭中垂钓,通常一调就是一上午。到了下午,侍弄完花草之后,会练上一个时辰的拳脚功夫。白门弟子从来放养,通常师父只教读书识字、基本的吐纳之法和两套强身健体的长拳。待懂事之后,想学什么是自己到万卷乾坤阁去选的,师父一概不管,能学到什么程度全凭自己。
他们师兄弟九个里,只有小八江梵学了和师父的心法千年春,其余人所学各自不同,以前无辜山人齐全时,时常会在后山切磋,可惜师兄弟们陆续下了山,如今还坚持留在无辜山的弟子只有大师兄魏青玉和七师弟陆星。
宋无黯上揖一礼,恭谨道:“师父。”
陶奉景戴着斗笠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水中的上下漂动的浮标,漫应道:“回来了。今日晚上来我这里吃饭,你师叔、大慢和小七都来,算是为你接风洗尘。”他拍了拍身边的另一块石头:“来坐。这次下山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宋无黯坐到了陶奉景身边,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他:“师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如果你是说天舟无梦生的兵器谱之事,我确实已经知晓了。”
陶奉景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波澜,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见到陶奉景除了平静以外的表情,就是十一师兄当年非要学袖笼白骨心法的时候,陶奉景勃然大怒,把蔚予纵骂了个狗血淋头。
“阿拂啊,你还记得我为何要给你取字为无黯吗?”
宋无黯点点头道:“记得。师父当初说‘阿拂你性情沉静,恩怨分明,可同样心思最细最沉,日后以无黯为字,心向光明,魔障自退。’如今言犹在耳,不敢忘记师父叮嘱。”
陶奉景看向宋无黯,他的目光很沉很静,波澜不生,就像面前这一汪深潭,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拂,你心性是好的,比大慢富于决断,比十一正直,不似小故隐忍不发,也不似七星不通机变。只是师父久不入江湖忘了一件事,在江湖上,就算你心性好不招惹麻烦,有时候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你此行恐怕不顺吧?”
“……还好。”
“还好?”陶奉景低笑了一声:“若是还好,怎么你要寻的各耆精铁变成了瀚海陨铁,要送小故的软甲变成了七星的慧剑?”
宋无黯解释道:“各耆精铁也取到了……只是,葳蕤现在下了山,我不知他的下落,软甲之事暂且不急。”
“此行下山,你用暗枚对谁出手了?”
“四相门宁择华,因福州关福兰一家死于夺玉髓心法之下来找过弟子,弟子为了脱身,用了暗枚。”陶奉景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能一直看到他的心底,宋无黯直视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弟子还认识了一个人……荧惑吕玄都,他的另一个名号,就是天舟无梦生。”
陶奉景缓缓阖了眼睛:“你怎样认识他的?”
“在泉兴县客栈,他故意接近,邀请弟子一同寻找各耆王都,之后又故意甩开了弟子……”宋无黯抿紧了嘴唇,将沈葳蕤的名字隐去,一五一十地将遇见吕玄都的事情交代了。
陶奉景听完不由长叹一声:“阿拂啊,千不该万不该,你不应该接他发来的战书。”
“可是……”
“阿拂,你若是不接战书,届时他若公开你的身份,你大可以说出天舟无梦生便是天下第一骗的荧惑吕玄都,他的信用必会大打折扣,你顺水推舟说明你二人之间的私仇,多半人会以为是他故意挟私报复,不惜舍弃兵器谱的公正。”陶奉景叹息道:“如今你接了战书,便代表认可了他的兵器谱,情况便截然不同,届时你若反咬一口,众人反而会觉得是你出尔反尔、毫无信用可言,恐怕麻烦不断啊。”
宋无黯脸色一白:“弟子、没有想到这一层。”
“也罢了。”陶奉景深沉的目光望向渺然的潭底:“事到如今,说这些没有用处。下月锦亭山之战,我会叫瑟溪备一张人皮面具给你,到时候你无论如何不可再将身份暴露给他人,以免横添枝节,更加被动。”
“是。”
“暂且这样。阿拂先莫要与吕玄都硬碰硬,看来他这人并不一般,还是先打探清楚再决定如何做罢。”
“弟子……”
“怎么了?”
宋无黯垂了眼睫,声音很低地说:“弟子与他立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后,我会杀他。”
陶奉景:“……”他摆了摆手:“也罢了,以你的性子,恐怕也忍不下这口气。瑟溪昨日下山采买去了,尚未回来,不必去水云间白跑。对了,大慢似乎找你有事,你去云在天青阁一趟吧。”
宋无黯微微一抖,脊背挺直了些,神情严肃道:“……师父可知大师兄找我有何事吗?”
“似乎是今年春的账本到了。”
宋无黯:“……”
即使宋无黯心里再抗拒,也不得不去云在天青阁一趟,作为一个无产无业、四处飘摇还花钱无数的穷鬼,大师兄掌握着他的生存命脉。宋无黯几乎是一步一停地磨蹭到了云在天青阁门口。
门开着,远远就能看见魏青玉端坐在案几边正在查阅账目。宋无黯硬着头皮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扉:“大师兄,你找我?”
魏青玉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账目,听见有人说话,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请坐。”待他将这一笔核对清楚做了一个标记,方才抬头看向来人。看见宋无黯正襟危坐的样子,魏青玉忍不住叹气:“小五啊,你知道你下山三个月支了多少钱吗?”
宋无黯顿时一僵,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开始回忆自己下山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在九昙会买了一块二百两的寒铁,经过云都入手一块玉花岗,购置了一些材料制造了五枚暗天雷,似乎花了五百两,为小七铸剑给了封绝奇一百两的工费,改进暗枚又用了三百两,算一算似乎有一千一百两……
一千一百两?这么一算,宋无黯自己都吓了自己一跳,怎么可能?见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魏青玉也不忍继续为难他:“这个月你一共支了两千一百零五十两,入账一分也无。”
宋无黯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他完全记不起多出来的一千两用来做什么了。魏青玉见他并不相信,只得一笔一笔读到:“三月初,你下山我给你支了五百两;三月十四,你在扬州支了四百五十两;三月三十在云都支了六百两;四月初六在,在博陵支了一百两,四月二十八在掖城支了四百两,五月二十八在阗州支了一百两,一共是两千一百五十两,如今你身上还剩下多少?”
宋无黯尴尬地从身上摸出了五十两的银票,加上身上的碎银和铜钱,只剩了不到六十两。魏青玉看着他忧虑地叹了一口气:“无黯,你知道白门一月收入有多少吗?白门一月收入不过两千五百两上下,若是每个师兄弟都像你这样挥金如土,只怕没两个月白门上下就只能去吃土了。”
宋无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低头道:“抱歉,师兄……”
“无黯你研究机关术,开销一直居高不下,师兄弟们对你向来包容,只是你此次下山未免太过了些。”魏青玉顿了一下,语气略微严肃道:“未免坐吃山空,在你能够控制自己开销之前,以后你下山每个月只有三百两的定额。若是不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你若做些机关暗器可以送到钱庄,他们会帮忙估价寄卖,这笔钱不必入公账,就当是你额外的零花吧。如此,无黯觉得可否?”
宋无黯动作僵直地点了点头:“是。”
魏青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自己做个账目,记录下你每日的开销,免得超了额还不自知。要是真的超额了,就及时回转无辜山,不要硬撑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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