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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无尽 (小也殿下)


暮色依令带着几名军士上前开棺,锐儿将柳芽扶起,柔声安抚着。柳芽一边抽泣着一边看着棺椁被一层层的打开,终忍不住伏在锐儿怀里哭了出来。
周偈走上前,望向棺内。北疆严寒,尸体不腐,惜缘静静的躺在棺内,除了面无血色外,就如同熟睡般安稳,好像只是在等一场梦醒,或者在等谁的轻声呼唤,她就可以睁开眼睛,依然言笑欢欢。她右手边叠着一条素雅的绢帕,正是那年的七夕乞巧宫宴上周偈替她从沈氏手里要来的那条。
“傻孩子,这条绢帕又怎么能帮你抵挡阿拿国的风雪严寒呢?”周偈拿起绢帕,向着锐儿说,“你也来看她一眼吧。”
锐儿放开柳芽,一步步的走上前,只看了一眼,连日坚守的淡然就烟消云散,沉入深渊的死水就翻滚沸腾。他的惜缘再也不会吵着闹着要骑马了,他的惜缘再也不会叫着“小澈”和雀鸟叽叽喳喳的说一天的话了,他的惜缘再也不会左一个“锐儿”右一个“锐儿”离了他什么都干不成,他的惜缘的确长大了,真的再也不会躲在他的怀里说着“我怕”了。
“惜缘。”锐儿轻轻抚着惜缘沉睡的脸庞,触手皆是刺骨的寒冷,锐儿隐忍到现在的泪终于决堤,“你冷不冷?锐儿来了,锐儿接你回家,可好?”
“锐儿。”周偈在锐儿的身后轻轻开口,“本王说过要接她回家,本王做到了。现在,本王还欠你一颗乎耶伊的人头。你好好看看惜缘,把她现在的样子记在脑子里,等着本王踏平阿拿国的那天。”





第53章 53. 各有算计
不知是因为人心里冷,还是因为从阿拿山追来的暴风雪终于席卷了风州,铺天盖地的把一切都强行变成了没有生气的素白,暮色只觉得今夜的冷前所未见,冷得暮色多吃了一碗饭,正要再添一碗,突然想起锐儿说过的话,忙把碗放下,又心虚的瞅了瞅坐在里面的周偈,果不其然正对上周偈嫌弃的目光。
周偈先吃完了饭,这会儿正坐在里间喝茶看书,眼瞅着暮色一个人连吃三碗饭,却视而不见他对面没动筷子的锐儿,不免嫌弃起暮色的没眼色,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劝劝锐儿。
暮色收到信号,盛好一大碗饭放在锐儿面前,轻声劝道:“快吃吧。”
锐儿却坐着没动,只看着手里的绢帕。
“别看了。”暮色又劝道,“先吃饭吧。”
锐儿还是没动,周偈看不下去了,走出来将饭碗往锐儿眼前推了推,命令道:“看过了,记住了,就别想了,赶紧吃饭!”
锐儿依言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又放下,抬起眼看向周偈,问:“恂王,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阿拿国?”
周偈对于锐儿的执着有些心疼,难得的柔声说道:“等时机到了就去。”
“什么样的时机?”锐儿追问。
“一个乎耶伊自己作死的时机。”周偈在锐儿的眼中看到了狂热和期盼,想了想在他对面坐下,说,“这一年多你的雀鹰带回来阿拿国内部很多消息,杨铄也暗查了很多,正如我们知道的那样,阿拿王早就病入膏肓,所以入幽朝贺、请旨建国和亲这全部事情都是乎耶伊自己操办的,为的就是坐稳继承人的位子。可是阿拿王又不是只有乎耶伊这一个儿子,族中也分成好几派,有些人仍记得奉川一役的惨烈,认为漠族和周幽有不同戴天的仇恨,对乎耶伊向周幽称臣很是看不惯,就转而支持阿拿王的其他儿子。”周偈叹了口气,“其实现在的阿拿国不足为惧,就凭我们带来的五千七杀军,再向风州借两万兵足可以踏平阿拿国。但父皇有他的顾虑,他年纪大了,越来越在乎仁爱的名声,他想看到万邦来朝的盛景,所以他不准我引战。”
“那这样说,这个时机很难等。”锐儿有些失落,“皇帝只会年纪越来越大啊。”
“我倒是觉得不会太久。”周偈说,“北蛮当年不只有漠族,各种大大小小的部族四散在辽阔的冰原艰难求生,只有漠族因为靠近奉川,独占了得天独厚的水草,才得以发展壮大。但可惜他们人心不足,贪图奉川南岸的风光,最终引得奉川大战,被长兄杀得只剩七残部,元气大伤。可这样一来,其他部族却趁机抢占资源,快速崛起。现在阿拿国的东北、西北和再北的地方都有北蛮其他部族的身影,据杨铄的探查,其中最大的一支好像叫沃噶,以阿拿山为界分为东西两部。其实阿拿国夹在中间很难受,这也是为什么乎耶伊要向周幽称臣的另一个原因。不过,阿拿国里那些视周幽为敌的漠族人并不明白乎耶伊的用心,他们想推举乎耶伊的弟弟集阿瓦为首领,与东沃噶联合抗幽。而乎耶伊为了笼络人心,也开始动摇,和西沃噶频频接触。”周偈厌弃一声下了结论,“我觉得乎耶伊这样做就是在作死了。”
“我懂了。”锐儿恍然大悟,“所以恂王才跟乎耶伊说路选好了就不要改。”
“正是!”周偈忽然叹气,“虽然并不想承认,但单论脑子你的确比我家那个小傻子强多了。”
“多谢恂王夸奖。”锐儿尴尬的将话题又拉回来,“那恂王认为乎耶伊作死到什么程度我们就可以发兵了?”
“这就要看父皇的忍耐程度了。”
“那皇帝要是很能忍怎么办?”
“不会的。”周偈很笃定,“父皇可不是个眼里能容沙子的人,他最恨别人两面三刀。再者,沃噶也一样忍不了太久。”
“锐儿明白了,锐儿会等着七杀军再次踏过奉川的那天。”锐儿郑重的说完,低下头开始一言不发的埋饭。
周偈却在心内不由自主的嫌弃:“鬼精!”

在别苑休整三日,雪就下了三日,待到雪停,周偈终于等来了他此次北行最想见的人。
已过花甲之年的杨煊被侄子杨铄扶进屋,见到周偈立刻就要行礼却被周偈先拦住。周偈看着杨煊花白的头发,百感交集:“舅父在皇陵受苦了。”
杨煊摇摇头,握着周偈的手好一番打量,欣慰的说:“偈儿长大了,甚喜。”
“偈儿无用。”周偈十分自责,“竟让舅父在皇陵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此次若不是表兄上奏请父皇恩准已过花甲的舅父回乡,偈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回舅父。”
“不要这样说,若没有你暗中影响,单凭铄儿的上奏,皇帝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应允的。”
“偈儿不掌朝中实权,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那你……”杨煊犹豫一下,问,“还打算这么闲散下去吗?”见周偈未置可否,杨煊又说,“若你想有番作为,此时机最好。”
“我明白。如今梁党专盛,父皇起了重新启用杨族的心,此次借迎灵回都的机会,父皇命我带了五千七杀军留在葆汀郡,还给了表兄一份密旨。”周偈说着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一个蜡封的黄色信封。杨铄见到,忙跪下接了旨,随后打开信和周偈、杨煊一起看了起来。
“弘王和西沃噶竟然暗中有联系?”杨煊略有些吃惊,“他这是为何啊?”
“同室操戈而已。”周偈却十分淡然,“梁司徒老了,长子和次子早亡,三子不成器,幼子梁茗在军中任职,倒是出色,只是年纪尚轻还不成气候,所以现在的梁党有推泽生为首的意向。只是泽生这人清高,看不上周信的世俗,倒是与周俍更为亲近。周信知道自己绑不到泽生,就想绑梁茗,两人年纪相仿,臭味相投,很能互惠。”
“难不成弘王想引起边境战事,好和梁茗一起出征得军功吗?”杨煊猜测。
“的确有此迹象。”杨铄接口道,“曾见七杀军的信雕往来川北道。”
“周信是宿卫都城的七杀军北军卫尉,又兼协理司马,统查所有边防军务,用几只信雕还不容易?川北道的道太守也是周信保举的。”周偈冷哼一声,“周信怕是没少给父皇上边境密奏。”
“可皇帝似乎没有全信弘王。”杨铄举着武兴帝的密旨说,“皇帝命我暗中警戒川北道,留意阿拿国和沃噶的举动。”
“父皇一向多疑。”周偈的神情中有说不出的心寒,“我们只是猜测周信想挑起边境战事,父皇怕是都开始怀疑周信通敌卖国,借兵逼宫了。”
“这怎么可能?”杨铄难以置信,“弘王就算觊觎帝位也不至于冒这种风险吧?简直就是在与虎谋皮,弄不好还会引狼入室,非绕这个弯子还不如暗杀其他皇子来得直接,风险还小呢。”
“铄儿!”杨煊略有愠色,“怎么口无遮拦?”
“叔父教训的是。”杨铄知道自己失言,忙向着周偈行礼,“还请恂王恕罪。”
“无妨,表兄的话虽逾越但却是实情。”周偈无奈道,“可兵哪有那么好借的,有借就得有还啊。”
“你的意思是西沃噶也想借兵?”杨煊明白了周偈所指,“想要西风刮过整个北漠吗?”
“这样才说的通。”周偈点点头,“不然西沃噶又怎么会搭理周信。”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杨铄问,“除了依旨警戒外,还需不需要额外做些别的?”
“这要看偈儿的意思了。”杨煊意味深长的问周偈,“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周偈明白杨煊所指,当下明确的说,“我只想将祸水引到阿拿国去,灭了阿拿国,宰了乎耶伊,其他的我没想法。”
“好吧。”杨煊似乎早就猜到周偈的回答,心照不宣的没再说什么,对杨铄吩咐道,“那就依恂王的意思,你自己把握分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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