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即使心里有再多的愤懑,锐儿也不得不承认周佶的画工。
“哎……”谁知周佶却长叹一声,颇为遗憾的说,“画作再传神,也只能描绘出佳人的三分神韵。罢了,凑合看吧,聊胜于无。”
“……”锐儿实在没话接。
千落庄里,白羽恒看着满屋子堆的大小食盒,一样没话说。
“说是赏赐给我的,却搬来了你这里。”苏晟从白羽恒身后冒出,幽幽的说,“难道在外人眼里,你我已经亲密无间到如此地步了吗?”
“师兄……”白羽恒没有理会苏晟的调侃,只问,“你到底卖了什么给七皇子?”
“大概,几本剑谱吧。”
“啊?!”
“你竟然不知吗?”苏晟很是诧异,“七皇子拜我为武讲席,自下月起,每逢五之数将到界灵殿跟我学武。”
“这个我知道,我奇怪的是,既然拜你为武讲席,为什么不是你去宫中授课?还有,这拜师礼为什么全是吃的?”
“明知故问。”苏晟指了指正在兴奋的翻看食盒的洛洛说,“我只是个添头,而已。”
“苏灵师!”洛洛仿佛久饥之人突遇天降馅饼一般,激动得脸色都有些不正常,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些,我,我都能吃吗?”
“能,想吃多少吃多少。”苏晟走过去,揉着洛洛一脑袋的金毛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行!一万件都行!”
“额……”苏晟觉得一阵牙疼,转过来问白羽恒,“他这个样子,将来真的没问题吗?”
白羽恒以手扶额表示无奈。洛洛却等不及,摇着苏晟的手臂问:“苏灵师!快说,是什么事?”
“是这样,七皇子拜了我为武讲席,但是我呢,太忙,所以,由你来替我教他。”
“我?”洛洛迟疑了,“我行吗?”
“怎么不行?你家白灵师不会刀法,你的刀法一多半都是传自我,也算是我的半个学生。”苏晟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庄重,哄骗道,“现在为师又收了一个学生,算是你的师弟,你做师兄的代师授业,合情合理。”
“哦,原来如此。”洛洛恍然大悟,“行,我来教。”
苏晟极力忍住笑,郑重的点了点头。白羽恒彻底没眼看了,扶着额走出了居舍。
落叶成雪,神见之森的一切都在朝升暮落中一日日的轮回。皑皑白雪隔绝了所有喧嚣,那春日里初开的情愫、夏夜里悄悄的细语、还有秋日暖阳中的脉脉柔情,都淹没在呼啸的北风中,天地间,只余寂寥。
而与神见之森的静谧截然相反的是界灵殿里的忙碌紧张。冬节将至,界灵殿上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祭祀大礼做着准备。奉常和宗正的惯例年礼刚至,皇帝的额外恩赏又到。刚刚装饰一新的大殿,御殿石章之过来瞧了一圈,又让重新换香台。几个年轻的见习灵师,哼哧哼哧的刚把鼎炉摆好,正跨出大殿去搬香台,就见偏殿门突然打开,奕王周佶脸色阴沉的大步而出。灵师们忙不迭的跪下行礼,直到杨煊随后出来吩咐他们继续做事后,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
锐儿一言不发的跟着周佶,眼见周佶一拳砸在墙上,才心疼的出声唤道:“殿下……”
“你也是来劝本王的?”周佶怒气冲冲的问。
锐儿摇摇头,捧过周佶砸墙的手,小心吹着上面的擦伤,轻声说:“殿下若是心里难过,就打我几下出气,反正我皮糟肉厚很耐打,只是千万别伤了自己。”
周佶听闻心里一软,想起自己的苦闷,委屈的问:“你可懂我的心思?”
“懂。在殿下心里,本没有皇子和半妖之分,殿下对素素的情分是真情分,殿下想要的不过是两情相悦长相依。”锐儿看向周佶,苦笑道,“可是,殿下这样想,旁人却不这样想啊。”
“我知道,我本也未指望旁人都能懂我,我只是没想到……”周佶的眼里全是失望,“没想到舅父也不懂我。”
“阳明御神是为殿下好。”锐儿劝道,“他只是不想看到殿下为了旁人毁了前程。”
“旁人?”周佶冷笑一声,说,“我周佶活了一十五年,第一次如此心仪一个女子,连父皇的指婚之意都推脱了几次,这算旁人?更何况,佳人和前程就不能兼得吗?”
周佶看着远处朦胧的冬日,出了好一会儿神,忽然一扫刚才的落寞,对锐儿说:“奉川以北的北蛮漠族常年窥视我朝,与边境守军冲突不断,兼有轻骑袭扰,抢夺牛羊、捋占女子,北疆百姓苦不堪言。今年入冬以来,更是趁大雪严寒,自奉川冰河过境,连烧边塞三座城池,屠杀满城男丁。前日朝议之时,父皇已经下了决心,要派七杀军襄助奉川,肃清外敌。”周佶深吸一口气,下了最后的决心,“锐儿,我要向父皇请命,领兵出征!”
锐儿被周佶的话惊住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殿下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带兵打仗。”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是殿下?”
“七杀军只能由皇亲统领,我身为长子,若是不去,难道要父皇御驾亲征吗?”
“不是还有其他皇亲诸侯吗?”
“本王与众诸侯,难道父皇会信旁人而不信他的嫡长子吗?”
“皇帝自然是最信殿下的,不过……”锐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安的问,“殿下会带兵吗?”
“放肆!”周佶听闻,先给了锐儿一拳,怒道,“你竟然忘了本王现在一直负责帝都防务吗?平日里的那些兵法都是谁教你的?你可知道本王外祖家世代为将,本王十三岁时就曾随舅父出征,那时候的你还不知道在哪捉鸟遛鹰呢,竟然还敢质疑本王?”
“是是!殿下文武双全,英明神勇!”锐儿向着周佶躬身行礼,“是锐儿无知了。”
锐儿的话虽让周佶郁闷,但细想想,却句句都是担心他,十分暖心,伸手扶起锐儿后柔声说道:“你放心吧,我的带兵之道绝不是纸上谈兵,何况主力大军自有将军统率,我只负责领七杀军襄助,不会有事的。”
“嗯,锐儿也定会护殿下周全的。”
周佶听闻笑拍拍锐儿的肩,转身往官道上走去。锐儿跟在他身后,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殿下此番请缨出征,是不是……和素素有关?”
“你以为是我一时冲动的决定?”周佶未答反问。
锐儿沉默,周佶见状,颇为无奈的说道:“身为皇子,先想到的一定是家国天下、江山社稷,这是我的责任。请缨出征也的确是为了替父分忧,扫平外乱、安我河山,都是我应该做的。除此外,私心也是有的。”周佶回望了一眼千落庄的方向,轻声说,“若我能取得军功,大捷归朝,就可名正言顺的向父皇求赏半妖,这是唯一能让我和素素两情相守的办法了,为此,即使要相隔千里无法相见,我也愿意。”周佶收回目光,又看向界灵殿,“还有一点私心就是,我倒要让世人看看,佳人和前程能不能兼得。”
作者有话要说:
【脑内小剧场】
杨煊:我这个单身狗如何能懂?
锐儿:臣附议。
杨煊:那你说你懂?
锐儿:凡是殿下说的都是真理。
杨煊:舔狗无耻。
第11章 11. 悠悠我思
武兴十五年三月,奕王周佶奉旨率两万七杀军同前将军赵绥清率领的帝军五万出征奉川。两个月后,大军抵达奉川南岸——风州。
五月的风州,正是万物复苏、草翠葱葱的时节,本该牛羊遍坡的奉川两岸,却因漠族的袭扰而显出衰败之象。夕阳余晖下,万顷牧场上不见牛羊归圈,只见腐尸横陈,成群的乌鸦争抢夺食,高空上黑鹰盘旋,虎视眈眈。
周佶站在角楼上,痛心又气愤的问:“为何无人收敛这些尸骨?”
“殿下。”赵绥清也是强忍着怒意,“这些是之前蛮军屠城后捋走的妇孺俘虏,每隔几日,蛮人就会驱赶数人出城,待俘虏行到对峙之地后就放箭射杀,前几次守城士兵见有俘虏回城都曾出城相护,竟也全被强弩射杀。”
“蛮人竟然如此猖狂?”周佶握着剑柄的手因愤怒而微微抖动。
“据守军的长史说,蛮军内擅射者多,射程是我军两倍。”
“两倍?何人竟有如此臂力?”周佶不由自主看向了锐儿。
锐儿明白周佶之意,摇了摇头示意半妖也做不到,又从跟随的兵士手中拿过弓箭,搭弓瞄准,射向正在抢食腐尸的乌鸦,虽一箭命中,但射程明显未及敌方。
“我的身型力气在半妖中也算上乘。”锐儿说的十分客观,“我猜蛮军应该是使用了特制的巨弓。”
“特制的巨弓?”赵绥清皱起了眉头,“蛮军骑射本就强于我军,草原开阔地带的正面对垒,我军本就不占优势,若蛮军再有巨弓加持,更要避免正面迎敌。”赵绥清看向周佶,“殿下,目前来看,最有胜算的办法是先僵持牵制住蛮军主力,找机会再寻险路奇袭。”
“是。”周佶表示赞同,“只是这等无垠的草原,险路难寻啊。”周佶看着落入地平线的太阳,对赵绥清说,“此役怕是要经年累月的持久了,还请赵将军排兵布阵,先保边城不失。”
“请殿下放心。”赵绥清躬身领命。
周佶自角楼回了自己的营寨驻地,迫不及待的修书一封,塞进雀鹰腿上的信囊中,吩咐锐儿好生放飞,千万要小心草原的黑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