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后,韩匡似乎比以前在王府更加小心翼翼,应该不会反对他这个小小的建议吧。
出乎王病意料的是,韩匡语气甚至更谦卑:“公子,这里是韩府,合不合礼法,我说了算。”
“……”
“公子,那夜你坚持要走,说好第二天给我带个话报平安,我足足等了十天,差点……差点就要假公济私,把悬瓠城翻过来找您。”韩匡那天见到他实在太高兴,等他走后才想起来没有问王病住哪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王病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后面的话究竟是客套话还是真话,就顺着那话接下:“你还真办得到?”
韩匡打哈哈道:“那是,不过我还不敢,太守盯着我呢。话说公子,你这十天究竟怎么了?”
“实在是抱歉,我后来病了,躺了些时日。已经好了,所以前来感谢韩都尉救命之恩。”
“公子别说这些话,来。”韩匡接过婢女的茶,先放在王病面前,王病下意识想站起来,又被韩匡按下。
“韩都尉……你这样,不好。”
一郡之尉,秩两千石,从四品,站着给他落魄的主子递茶,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公子,你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不如你就在韩府住下吧,好吗?我让人照顾你。”
“不。”王病早就坐如针毡,站起来道:“韩都尉,这里不是王府,我也不是王家的人了,你不用这样,你是郡尉。你……”
韩匡不知道哪个毛病发作,突然把王病揽入怀中,轻轻地慢慢地收紧双臂,他比王病高了个头,这个身高优势却非但没有让他看起来极具威慑力,反而让人不由自主想去接近这个令人安心的靠山。
他的动作温柔得仿佛抱着一个易碎的精美瓷器,说话喷出的气流如羽毛般划过王病的耳朵。
王病整个人僵住,韩匡的话响雷一样在耳边炸开。
“公子,去年老爷为国捐躯后,我去王府找过您,王宇年说您已经被……已经死了。”
“后来我参军入伍,和裕和王一起收复汝南郡,可是没人知道,我既不是为了退敌护国,也不是书生意气一朝求得功名,我只是想为你报仇。”
那年王病给他银子让他走后,他去了建康,在驿站站稳了脚跟,过了几年平淡无波的日子,突然有一天听到洛阳沦陷,他还在喂马,边喂边想想:王府家大势大,一定早就离开洛阳。
几个月后,北方胡人的赵国改朝换代了,“卖国贼”王傅一夜传遍建康,到处宣起辱骂王傅的潮流,听得多了连韩匡都受不了,却还是没有一点王病的消息。终于有一天他没法再忍受那些辱骂声了。琅琊王氏家族世代居住在琅琊郡,北方胡人肆虐后举族迁到洛阳,他只知道洛阳王府,千里迢迢去洛阳,果然王家人都已经搬走了,他扑了个空。几经辗转才找到迁移中的王家队伍。
王家人多,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他着急找王病,在队伍外面很显眼地望来望去。王宇年一眼就认出他,拉过他就是一顿毒打,韩匡倒在血泊里只剩一口气,手指陷进泥土中,剩一口气全用来问王病在哪里。
他刚问完,以为王宇年会可怜他告诉他,可是换来的是一顿更惨烈的毒打,还伴随着王宇年愤怒的咆哮:“你一个杂役!还敢提那个狗娘胎里出来的畜生!我们王家没有他们父子,一对卖国贼父子,都是他们害得我们国破家亡!卖国贼!卖国贼!我打死你!打死你!死了好,活着害人!狗东西!”
王病并没有推开他,却也没有回应他的拥抱,只是呆呆地站着。他有任务而来,不能轻易忤逆韩匡,但是并不代表要一味迎合。
韩匡只是抱了一会,浅尝辄止,颇有君子风度。
“公子,你瘦了。”越长越回去了,一身都是咯人的骨头。
王病转过头,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哥他,就是那样的人,你别把他的话放心上。”
“嗯,不过话说回来,公子你还是住这吧。”韩匡突然换了张脸,沉声道:“别处你就不要随便去了,最近城里乱得很。”
“不!我只待…”
“禀报都尉,明兰轩里发现可疑的匈奴乱党。”
王病的话被突然打断,听到那声短促有力的话,王病整个人蒙了。
明兰轩?祁湘湄?
韩匡应了句知道了,完全不给王病拒绝他的机会,快速地抱了他,在王病肩上匆匆地蹭了一下,笑道:“公子,你别走了,在汝南郡,你去哪我也能找到你。”
这运气着实不好,满腹经纶有备而来,竟然一直被韩匡牵着鼻子走!
王病对此完全不怀疑,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韩都尉,您慢点,我们明兰轩已经为都尉准备了上房,酒是帝都的醉倚楼特产,都尉,哎上房在这边呢……都尉?韩都尉?”
明兰轩像往常一样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客人吃饱喝足满意地打赏着,一切都被韩匡这尊不请自来的大佛打破了。
昨天韩匡抄了间大赌坊的事早就传遍悬瓠城。明兰轩的掌柜心里叫苦不迭,着急地不断搓手。
“韩都尉,我们的湄姑娘可是全城数一数二的琴师,您看……醉倚楼的酒当然也给您备好了。”
韩匡被一名士兵带着直往二楼而去,吴掌柜也跟着拍了一路马屁,韩匡对此充耳不闻。
“我说呢,这些家伙这么蠢,被我们耍得团团转呢,哈哈哈哈哈哈。”
“你可别说,要不是他料事如神,我们也没这么容易得手,来,干干干!好好庆祝一番!”
“跟着他混可比以前好多了,哎,那个老不死的,死心眼,俘了几个娘们也不让我们享用,哎!想想以前的日子可真是苦啊!”
“谁说不是呢?呆在山里吃野餐,真把我们当猴子了!来来来不提过去,现在咱兄弟发了,只管大口吃酒大口吃肉,来来来!”
韩匡站在门前听了一会,拔出佩剑,开了门。快速地从每一张人脸扫过,最后落在一个窝在角落里的人身上,韩匡收了剑。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那些觥筹交错的胡人都定成一幅画,目瞪口呆地盯着闯入者。
韩匡对身后的士兵打了后退的手势,朝角落里的人道:“是你。”
没有人回应韩匡,吓得躲在门外的吴掌柜这才反应过来:没事!赶紧上去打圆场!
“韩都尉,这只是群酒客而已,你看,没有人带刀,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啊,韩都尉,为你准备的上房在隔壁呢!”
“没事了,不劳烦掌柜了。”韩匡盯着那人,见那人死了一样连动都不动。韩匡委屈至极,自己丢下王病跑到明兰轩来却扑了空,怎么想都不划算。
韩匡朝吴掌柜一揖,片刻都不想呆在酒臭淫丨乱的地方,“这就告辞,叨扰了。”
“不如留下来用膳吧?湄姑娘还在上房等您呢,哎!韩都尉!韩都尉?”
韩匡恨不得能脚底生风赶紧回到韩府,没注意到角落的人手动了一下,宽大的袖子下露出一只手,那手只有四根手指。
被莫名其妙打断的人又朝吴掌柜骂了几句,吴掌柜又是一顿弯腰赔礼,不知道今天撞了什么邪,心里苦得直流血。
韩匡转个弯下了楼,隔壁的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条小缝,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把韩匡转身的背影收入眼底。
把集结的士兵分散后,韩匡又去郡衙询问一下赌坊的后事,那些被关押的匈奴人嘴巴紧得很,怎么也撬不开,虽然拿两个喂了刑,还是没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离开郡衙时,张闵还想留他用膳,被拒绝后还被张闵好一顿取笑,说他终于开窍不留宿郡衙了。
这一忙活天就暗了下来,韩匡一整天没得休息,直奔韩府而去。
王病听那些仆人说韩匡一般不回家里用膳,大多时候都是在郡衙过夜,于是就自己一个人埋头吃饭了。
听到脚步声,王病抬头,看到韩匡朝他走来,案上的饭菜让他有些心虚。
“吃吧,我也饿了。”韩匡笑着叫人取来一副碗筷,坐在王病对面开始扒饭。
“你回来了,我有事跟你说,我得回…”王病认识到他对韩匡完全没有办法,或者说韩匡根本没给他套话的机会,他有点想要打退堂鼓了。
“吃饭别说话,会噎着。”
这一顿饭对王病而言吃得相当不愉快,他本该和岑立一块用晚膳的,王病忍不住想,岑立现在在干什么。
韩匡心满意足地擦完嘴,王病吃的不多,倒是韩匡把所有的菜都吃了个精光,问道:“公子,你喜欢吃什么?”明天好让东厨做。
“我…都可以,随便点,我不挑食。”
还不行,他还没问出点有用的消息,怎么能退缩!
韩匡为什么突然对匈奴人发难?他难道不知道他杀的有很多是无辜老实的匈奴人?他又是怎么知道赌坊是岑立他们老巢的?他手上还有多少匈奴人的把柄?
“那怎么行?公子,您可比以前还要瘦,还有明天我找个郎中来,帮您去掉脸上的疤吧?怎么弄的?痛吗?”
这个疤其实很难看,出去一定会被嫌弃,他不想王病被人当做异类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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