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一直看着榻上毫无生气的脸,“嗯”了一声,那语气不像敷衍,给人一种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下定主意的感觉。
司马卫心里微一吃惊,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司马烨早就从儿子那听说王病派他来洛阳找自己的事,把王病当成恩人也当成儿子,看他这样昏迷不醒的模样实在是心疼,朝蔡吉问道:“不过是些皮肉伤,有那么严重吗?”
蔡吉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左手手腕骨折,手脚筋骨俱损,伤寒而成温病,还有,照脖颈勒痕来看,醒过来还能说话就不错了,不过这都不是最严重了,他的脉象极其不稳,已显油尽灯枯之兆…”
司马烨脾气不好,一般人听到噩耗都是伤心难过泣不成声,他却激动地说道:“怎么可能!?他还这么年轻,好兄弟,你再把把脉,看仔细了,这个孩子是好人,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收了他的!你再看看!!”
“再把十次结果也不会变的。”蔡吉摇摇头,声音很明显多了几分不悦:“你能不能把你那暴脾气收一收?在这里争执有什么用?你自己那点伤还没痊愈,还以为年轻呢这么糟蹋身体?少给我折腾,回去躺着。”
司马烨前几天喝醉了,在城里和楚军大打一架,他孤身英勇与十几个手持武器的楚兵决斗,自然是被打得落花流水,还是蔡吉用以前当宫廷御医攒下来的俸禄给他收拾了烂摊子,还得照顾这名曾叱咤风云的将军,真是两头都不讨好,但抱怨归抱怨,人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
蔡家从商,生意不大,在他十岁的时候家里破产,父亲欠下一屁股债跑路了,母亲在把他送到司马家为奴之后就悬梁自杀。司马烨脾气不好,一身武功都是从小打人打出来的,蔡吉挨的打最多,小孩子不打不相识,打来打去两人就熟了起来,称兄道弟后蔡吉还是挨打,不过他没有怨言,因为司马烨打了他之后就会许点好处给他,蔡吉就说想要医书。两人一个打一个挨打,司马家家大势大,什么藏书没有,蔡吉自己学了本事,司马烨继承家业成了将军,不过后者二十岁就成了家,一直征战在外,蔡吉则直到三十才在大街上医好突然晕倒的“死人”而一鸣惊人,声名鹊起就被皇帝招揽,做到御医,一直未有家室。
司马烨道:“你先把他救活了,我看他醒过来能活蹦乱跳了才放心。”
“得得得,你过来打下手,把他衣裳脱了。”蔡吉说着,招呼司马烨过来,只是人还没走过来,匈奴太子先过来了,还是那眼神,看一眼能让人从头凉到脚趾头。
蔡吉:“……”
司马烨:“……”
岑立冷冷地说道:“你要干什么?”
王病这样的情况需要针扎檀中穴,不脱衣裳穴位难找,还有一点,这衣裳脏得很,沾着血,黏糊糊的,穿在病人身上毕竟不好。
室内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呼吸都小心翼翼以防擦枪走火。司马卫端着盆水走了进来,看到岑立挡在榻前,蔡吉和司马烨站在他的对面,怎么看怎么诡异。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榻上的人,王病眼睛动了动,缓缓挣开。
岑立背对着王病,而蔡吉和司马烨则全神贯注地堤防这个胡人,所以只有司马卫看到他醒了。
司马卫大喜,边跑过去边说:“醒了……哎,人醒了!”
岑立立刻转身,他距离王病最近,马上就占据最佳位置,喜出望外地说道:“阿晴,你感觉怎么样?我在这呢,放心,不用怕,都结束了,你安全了。”
王病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报之一笑,只是他现下嘴唇苍白,脸上还有病态的殷红,这一笑比哭还难看,看起来更加令人心疼。
司马卫也围了上来,他要说的话都给岑立说了,只担忧地喊了一声“王公子”。
王病看了他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继而看向岑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岑立看他口型,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儿子没事,我找人给它看了,没射中要害,很快就能飞来找你,你快点好起来,不然它又要抓我手,疼得很。”
孤云的尸体就挂在马上,那支箭把它整个身子射穿,他捡起来时就发现孤云不动了,彻底死透了。
王病现在的精神状况不能再接收一点噩耗,岑立不敢说,他怕王病承受不住。
其实王病早就猜到了,孤云就倒在他面前,那么长一支箭从它小小的身子进入,泛着寒光的箭头又在身子另一头突出,怎么可能还活着……骗人,你刘华歆骗人。可是他没力气说话了,连呼吸都觉得疲累。
岑立看到他眼角淌下的泪水,只觉得长这么大心从没这么痛过,好像刀在胸口绞着,火在心脏下烤着,他抬手去擦他脸旁的泪,尽力扯出一个笑脸,不断地颤声安慰他:“没事的哈……没事的…”
王病这一醒似乎是死人的回光返照,很快又闭上眼睛昏过去。岑立跪在榻边,脸埋在被子上,双肩剧烈颤抖,哽咽了起来。
司马卫看他这样,竟一时忘了他是匈奴太子,出声安慰他道:“交给蔡吉叔,他会好起来的。”
岑立缓缓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这才看向身后站着的蔡吉。
哭过的双眼泛着泪光,全然没了之前的杀气,看起来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可怜。
“求您,一定要治好他。”岑立说着,跪着转过身体,头缓缓朝下,额头磕着地面。
第109章 逐鹿(7)
巳时末,暖阳高照的广阳门,另一个充斥着血与火的炼狱。
孙离正在军队后方搭起的高台上全神贯注观看战局,时不时指挥鼓手。高悦带着仅剩三千残兵过来,在台下抬头看着孙离。
阳光照在他银白色的铠甲上,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每一条线条轮廓都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孙离的身子比一般士兵娇小,就算套上铠甲也给人一种天生不适合拿刀剑上场杀敌的感觉,梁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儒雅…
高悦嘴角勾了勾,深呼吸,大喊:“孙离!”
他从未在血场之中觉得如此兴奋,甚至那些不断逼迫过来的楚军,看起来都像翩翩起舞的仙娥。
孙离听到声音,着急地环顾四周,看到台下的高悦,先是一惊,然后笑了,俯身在栏杆喊他:“高悦!?”
按王歆的计划,高悦本应在西阳门和刘百决战,现在出现在这儿,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刘百败了,二是高悦败了。然而这些孙离都不在乎,只要能看到他,胜王败寇都不重要。
高悦抹了抹鼻子,再深吸口气,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极具穿透力:“想你了!”
孙离笑了几声,低低说道:“傻子。”
高悦脸不带一点红晕的,也笑了起来。转头看着厮杀的士兵,脸色又瞬间变得阴沉,嘴边噙着一抹嗜血的微笑,朗声说道:“听鼓声,跟我上!杀光楚军!”
孙离转过去跟击鼓手说了句什么,回头,看着高悦的背影渐渐远去,融入刀枪剑戟的阵法之中,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士兵混在一起,突然就有点难过。
广阳门门口放了很多拒马桩,还有许多已经暴露的壕沟陷阱,上面躺满了赵军的尸体。高悦这才明白,广阳门去年没有被赵军攻破,崇延对这门不如西阳门重视,这一眼看去城墙上的楚军明显就比西阳门少了,但是针对骑兵的拒马桩却摆了许多,想必是梁人的天才发明,恰好弥补了人少的空缺。
这些名刀暗枪比楚军还难对付,定是孙离刚刚眉头紧皱的原因,高悦想着,就应该派他来攻这门才对,张机设阱就得他这种机关高手才能临机处置。
高悦骑着马,斩杀身侧一名楚兵,眼角余光瞥见一根离地表约莫一尺高的粗绳,横在拒马桩丈远前方。高悦眼里寒光一闪,取下挂在马鞍旁的的蝉翼刀抛出去,切断那条线,同时用力一扯,收回连着蝉翼刀的线,顺带将几个楚兵割喉于刀下。
这一出确实精彩,众人只见他伸手收手,周围的楚兵就无缘无故倒下了。城墙上观战的楚军将领很快注意到高悦,微微笑了起来,因为只要那人再往前一步,就会掉进满是倒剑的陷阱中。
高悦狠狠拉了缰绳,马吃痛不得已后退几步,他冲进另一个楚军包围圈中,一路丢出蝉翼刀切断地上的粗绳,完美躲过所有陷阱,用刀挡着越来越多的飞箭。如一道霹雳砸在云层之中,他带着身后的轻骑兵冲进楚军的包围圈中撕开口子,解救被困于阵中的赵兵。
城墙上的楚军将领暴跳如雷,吼道:“该死!这家伙是谁?!”
原本不相上下的战局全被这个人给打乱,他的阵法结合梁人的陷阱还能和赵军打个平手,现在这个不知打哪来的人一下子把平衡的天平给打破了,没了阵法,被破坏的陷阱和他手上这点人跟本没法守住城门。
曾经跟随刘寇的士兵突然大喊:“是高悦!那是高悦!!!我认得他,他就是个铁匠,帮将军们磨刀削箭的!”
“铁匠?”将领冷笑,道:“你说这个人是铁匠?你见过哪个铁匠能带兵打仗、还能破了本将军辛苦设下的阵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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