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都簇拥着龙辇继续上路,出了皇宫,踏上台城中轴线金马街,路过衙署从宣阳门出台城,城外春意盎然,微风拂过百花新草带着醉人的味道,百官府邸坐落有序,皇帝的车队浩浩荡荡前进。
盐市的百姓穿着春衣三四五个结伴,手里拿着兰草,一路打情骂俏地往秦淮河走去。
龙辇刚到盐市,金马街左边竟然跪了几排人,都是身着华服的富有之人,陈淮认出里面还有几个是出身名门望族的人,果然顾家一转态,江左望族就都望风使舵前来拜伏。
想当初建东将军初来乍到,一整个月都没人拜访,那倒也无所谓,可是后来做了皇帝,那些人竟然也都不把寄宿江左的皇帝放在眼里,现在顾思全率先臣服,又都争先抢后地来露脸了。
那些伏地的人都齐声道:“草民叩见陛下万岁。”
声音里无不心悦诚服。
陈淮看着离自己最近的王弘,他嘴角上扬似乎正得意,亲手策划一切,众人拜伏。所有人都为自己的未来选好了道路正摩拳擦掌,只有他陈淮还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时间停滞了很久很久,岑立不知王病为什么能逃脱刘丕魔爪来到自己背后。
“你走吧。”王病双手搭在岑立肩上,“他们不会…”
岑立胡乱抹了满脸泪水,起身拉着王病把他护在身后,那手还是热的,上面满是屠牙的血。
王病一看他的眼神就觉得揪心,岑立拔起贯穿屠牙左胸的剑,王病立刻拦住他,喝道:“你不能杀他!”
岑立像一匹发疯的野马恨不得上去把林毅撕烂吞肚,王病挡在倒下的林毅前面,岑立推开他,他又跑过去,几次下来岑立终于是忍不住,拿弯刀指着王病怒道:“你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了!”
“那你就杀吧。”王病双手握住刀,还引导岑立向前往心口去,剑刺穿王病衣裳,停住了。
刘丕吐了口污血,在下属的搀扶下还算站得稳,看得时机正好,捡起地上的剑,往岑立毫无防备的后颈砍去。
丧友之痛已经把岑立理智烧得干净,脑后传来一阵钝痛,浑身力气一瞬间被抽干,剑掉落地上的同时王病上前抱住他,却奈何王病本身也伤得不轻,竟然被岑立给压倒在地。
刘丕用剑背把岑立打晕,还剑入鞘,冷着张脸看着王病。
王病小心地翻过软倒的岑立,仔细检查他的后颈,叹了口气,站起来与刘丕对视:“放他走,否则诏书面世,你们的陛下将会被万民唾弃。”
从刘丕的表现来看他并不知道岑立是匈奴太子,王病也不知道林毅跟岑立到底怎么回事,除了岑立被关过外一概不知。利用这一点,王病在屠牙死后心内开足马达思考对策,趁着岑立悲痛不已时就跟刘丕商量道:“你觉得严刑拷打可以逼问出诏书的下落的话尽可以试试。他只是个籍籍无名之徒,放过他并不妨碍将军的任务。元平候还没死,伤害元平候的罪我来担,只要他安全了,我自会把诏书毫发无损地呈给将军,之后将军可以任意处置我。”
刘丕沉默很久,算盘在心里打地噼啪响:“如果元平候死了就一切免谈。事后你跟随我去建康,丞相要见你。”
这就是要把自己交给皇帝处置了,王病不再寄希望于二叔王弘,皇帝派刘丕来就代表皇帝不愿退让,一到建康就是必死无疑。
王病看了眼昏迷的岑立,道:“我跟你走。”
刘丕让属下收敛尸体,林毅还吊着一口气被人用背着,立刻有人上去帮他处理伤口,有人拉过板车推着王病上去,小六在马车翻车时候撞到头昏迷过去,王病看过了不碍事,就给人绑地结实推上板车,车上的货物都被搬空,上面全是山贼的血,有四个人跟随他一同上车盯着他。
躺在地上的岑立和屠牙没人理睬,突然有人上去要搬屠牙的尸体,王病挣扎着朝他们大喊道:“别动他!你们要干什么!”
刘丕示意那些人继续,走到王病的车边道:“他中伤元平候,不带他去陛下不会善罢甘休。”
王病:“我都说了是我…”他甚至想都不敢想岑立如果醒来见不到屠牙的尸体会怎样。
刘丕打断他道:“元平候醒来你还想说是你刺的他?”
王病实在是急了,不断挣扎着要上去把屠牙尸体抢回来,手腕都被粗绳磨掉皮也不放弃:“刚才路上的山贼都被你们杀了,他们可以…”
“区区山贼伤得了元平候,王公子别开玩笑了。”刘丕说完,甩给那四人一眼光,王病后颈一痛,意识逐渐消失。
闭上眼前最后一刻,王病看着岑立孤单地躺在那里,想的竟是这样救了他还不如一块死。
他太了解无能地目睹挚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受了,可是偏偏挚爱的人在死前还自私无情地求着你让你活下去,以为对别人是好,却往往害人最痛最深。
刘丕翻身上马,绕回山阴送林毅回林府,便领着车队北上,一路去往建康。
第24章 隋珠(1)
春雨如丝,淅淅沥沥,润物无声。山水点墨江山如画,天地间充满诗情画意,山阴迎来第一场春雨,岑立被路过的村夫摇醒,醒来一看天地混沌,春雨阴凉沁人心脾将他冻了个清醒,猛地起身只见一须发皆白的村夫,昨日种种恍惚如梦,梦醒孤身,寂寥无人。
建康春光明媚,百花齐放,香气冲天,这是王病到建康第五日,阴暗潮湿的廷尉狱里,鞭子才刚从身上离开,迎面来一泼水,鞭子又暴雨般落在身上。
刘丕押送自己回京畿就给自己下廷尉,二叔的面没见着,诏书一事也无人来问,就把人扔在廷尉牢里每日喂刑。
第五日夜里,王病穿着沾血囚服不省人事,突然当头一泼水从天而降,酒水入绽开的肉里一阵辣痛,王病睁眼,看见牢狱门口一袭白衣的玉人。
一个如白云高洁,一个如烂泥低贱。叔侄二人几年不见,一时间竟是都认不出彼此来。
王弘让狱卒退下,只留自己一人,近日前来王府做客的人太多,王弘忙得摸不着北,眼圈乌黑,百忙之中抽空来见侄儿,竟然成了这半死不活样,赶紧上去察看他的伤势,声音抖地不成句:“这……明明不会,不是我……”
王病的手脏不敢拽王弘的白衣,只好伸到半空握拳,王弘却一把握住王病的手,眼睛毒辣地看出王病怕什么,隧道:“你再等一会,陛下那边我去说,我绝不会让我们王家的人受这样耻辱!”
王病不怕被辱,逃亡了一年也不是没吃过苦,见到王弘那与父亲相似的眼睛,只有满腹悲愤,开口说特第一句话:“我爹……他不是叛国贼!”
囚服破烂粘在血口上,王弘摸了摸王病脏乱的头发,跪在王病石塌前哭道:“晴儿…好孩子,你受苦,我没能保护好你……你爹生前传信给我,我没能在建康接到你,是我的错。”
王病身上还有糟味,刚刚被劣质酒泼了一身更是狼狈。新朝建立三个月后才来抓自己,这中间定是王弘在周旋,心里感动不已,勉强撑起身体,黑兮兮的脸绽放出笑来:“二叔,你…起来,折煞小侄了。”
王弘怕他牵动伤口只好站起来,扶着他躺下,道:“我让太医来,你再等一会。”
“不…”王病知道现在皇帝根本容不下他,不想让王弘跟皇帝闹翻断了王家这唯一的顶梁柱,“侄儿想求您一事,在会稽山阴有个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您可不可以帮我……帮我打听他的下落,我怕他…”
“好,好,好。我马上让人去查,太医马上就来,你再忍一下。”王弘安抚地轻轻拍拍王病的肩膀,转身就要出去,王病急了,把他喊了回来,继续道:“我只要他平安无事就能瞑目了,二叔,我骗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诏书,你别去了,就算太医来了也不能救活腰斩的人。”
王弘大惊:“没有诏书?是三弟…”想来是三弟那愚忠木头把诏书毁了,转而又笑道:“那不就正好!这样陛下就可以放心了,我去跟陛下说情,他本也没想杀你。”要杀也不会留着王病一口气到现在了。
王病实在没有力气说太久话,喘了片刻才道:“二叔,我死不在乎,但是那个人,他救过我…我不想他死。你能帮我取张纸和笔吗?你拿着画像,帮我……帮我找他,可以吗?”
从第一次糟糕的见面到现在,两个异族人意见不同,性格迥异,共过生死,王病打心底感激他,若不是有岑立,自己早就死在刘丕箭下,可自己却害得岑立失去好友,岑立若是当时肯听屠牙的话在小六家门就作别,哪里还会有后来的事。
所以只有知道他平安,这残破的身躯才可以安息,灵魂才能得到解脱。
他若遇难,那便是死了也不甘心。
王弘给他找来,突然有人在牢门口道:“丞相,顾思全在王府门口,说要拜访您。”
廷尉牢狱守备极严,那人一身粗布青衣打扮,竟然也来去自如,由此可见廷尉的人有多怕得罪王弘。
王病:“二伯,你先回去,待我画好你再来取,不急。”画好像需要时间,况且他现在左手也不灵活,在凹凸的石塌上作画更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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