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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有嘉鱼 (梨花煮粥)


  洞内烛火飘摇,闪烁不定,照出洞壁上深深浅浅的图案,隐约是山河之图,连绵不断,极为复杂。景止轻咦一声,目透讶色,负手向洞壁上望去。
  我一步三迟疑地踱到他面前,讷讷道:“景止,刚才……呃,是我太孟浪了,你要打要骂,只管动手。”
  景止正凝眸观看洞壁上的地图,闻言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如何怪得你?原是我刚才不好。”
  我被他这一笑又震得有些神魂颠倒,急忙垂下头,沮丧道:“不管怎么说,是我趁人之危,险些儿玷辱了你的清白,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景止轻轻叹了口气,语声柔雅,莫名在我的心底溅起一串跌宕起伏的涟漪:“我已说过啦,并不怪你。”
  他声音虽然温和,却充满了不可回转的决绝之意,我心中一跳,蓦地涌起浓浓的喜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一把抓着他的手,连声追问:“你说什么?”
  他微笑未答,我耳廓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望去,地穴东侧数十级台阶向上延伸,上面遥遥响起一个嚎啕大哭的声音:“本王唯一的儿子,竟死在唐继那王八蛋的手上,我唯一的儿子啊!”
  这嗓音粗犷沙哑,顷刻间近在咫尺,随即响起无数人的劝说声,我猜想定是南越王带人来到地穴,心下发急,匆匆忙忙地提剑在手,回头望了景止一眼,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就算是千军万马,我也一定护你周全。”
  景止转念极快,轻声道:“躲入玉棺!”
  我被他一提醒,恍然大悟,这地穴里尽是棺木,无处可躲,玉棺既是南越王为自己准备的,里面定然无人,急忙用力推开玉棺的盖子,抱着他匆匆钻入,反手将棺盖合上。
  这玉棺也不知是什么美玉凿成,躺在里面暖融融的,触体生温,南越王这老小子倒真会享福。
  但棺身狭仄,仅容一人躺下,我和景止挤在一起,十分局促,两人只得侧身相对,彼此呼吸互闻,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我瞧着他俊美的脸容,心神一乱,忖道:“倘若能和景止死则同穴,纵然是神仙,我也不做。”
  景止撞见我灼灼的目光,顿时脸蕴朝霞,似乎想要说话,但听到棺外人声嘈杂,料想南越王等人已来到地穴,只得默然不语。
  相距咫尺,隔着薄薄的布料,我鲜明地感觉到他的体温,想到不久之前和他缠绵旖旎的情状,心跳加剧,苦忍片刻,大着胆子伸手揽在他腰肢上。
  景止微微一震,目光莹澈如水,迷茫而无辜地凝视着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玉棺空间狭小,竟未躲闪。
  我心中忐忑,等了半晌,始终见他不曾躲开,任我搂抱,刹那之间,欢喜得几乎爆炸开来,升起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莫非景止对我,也有几分喜欢么?”
  心念电转,他自幼和我投缘,处处相帮的情景,我待斯幽甚好时,他那若有若无的醋意,瞬息在我脑海里转了几转,一股热血冲到头顶,瞬间将所有的顾虑和小心翼翼都抛到九霄云外,双臂一紧,将他搂入怀里,低头向他嘴唇上吻落。
  景止身躯微震,无力地抓紧我的手臂,任凭我长驱直入,在他唇舌间轻捻慢拨,燃起一阵阵前所未有的颤栗。
  我心头迷乱,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方才和他亲热,他主动远过此时,但当时他身中蛇毒,失却本性,纵然对我万般迎合,也做不得数,但此刻他明明头脑清明,却毫不反抗,任我肆意亲吻,对我的心意已是亮堂如镜,怎不叫我惊喜交迸,只疑梦中?
  我心中酥软,柔情汹涌,吻在他的唇瓣上,不舍稍离,景止顺从地随着我的节奏反应着,手掌紧紧抓着我的衣袖,仿佛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滚烫通红,羞意难掩,比起适才的主动之态,直有天壤之别,却令我更加心中怦然。
  我看得心旌摇曳,险些纵声欢呼,一时之间,忍不住对唐绮罗心生几分感激。
  若非这妖女给景止下了催情蛇毒,让我机缘巧合下得以和景止欢好,我徐鱼此生此世,又怎敢对他透露半点情意?
  正自神魂飘荡,玉棺外突然传来一声震动,有人一拳砸在一具铜棺上,怒声喝道:“若不杀了唐继那混蛋,本王誓不为人!”
  我心中一震,稍微清醒了些,望了怀中的景止一眼,忍不住冲他温柔地笑了笑,亲了亲他的脸颊,侧耳凝听,只听南越王语气悲愤,不断痛骂,言辞里尽是怒骂唐元帅突施偷袭,击杀了他的爱子。
  本少爷听说南越王死了儿子,心中大乐,又听了几句,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我和景止一夜未归,局势已变。
  景止是当朝宰相之子,我虽然不受唐元帅待见,好歹担着个征南将军的名头,两人齐齐失踪,唐元帅忧心如焚,只道是南越王派人半夜绑架了我们,遂领兵突袭南越,不料没找到我们,反而顺手杀了南越王的儿子。
  两军交战,各有死伤,唐元帅在斯幽的劝说下,暂且退兵,南越王心伤爱子之死,悲愤莫名,口口声声,要割下唐元帅的脑袋当尿壶。
  我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唐元帅何等将才,岂是你想杀就杀的,区区蛮夷,妄抗天兵,直到此刻,尚且执迷不悟,就算灭族,也是活该。
  怀中景止亦是微微发颤,想是忍俊不禁,我笑眯眯向他一瞥,忖道:“索性让你再开心一些吧!”心念飞转,在脑海里制定了一个大胆之极的计划。
  玉棺外人声喧哗,南越王兀自哭泣甚哀,毫无离去之意,景止纤长双眉蹙而复散,玉棺的流光投射在他半边脸庞上,温润秀洁,清亮如泉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尽掩的担忧之色。
  我猜想他是担心无法逃脱,轻拍他的肩头,双唇翕动,无声地告诉他,只要有我在,定能护他平安。
  幼年在书塾里上课时,我们便常常这样无声对话,将好端端的课堂,变作了闲谈杂书的地方,刘老爷子老眼昏花,从未发觉我俩的小动作,此刻忆及昔年之事,我心中不由得增添了几分暖意,笑吟吟望着他。
  景止也似想起了往事,低垂长睫,嘴角微弯,唇畔流泻出一丝腼腆而温文的微笑,侧过了头,那笑意涟漪般扩散开来,欢悦、温柔而文雅,看得我呼吸一窒,几乎移不开眼。
  从前我便每每被他的笑容所夺,心荡神痴,倾倒不已,却从不敢多想,只模模糊糊地以为自己视他如知己兄弟,所以才对他处处讨好,百般照顾。
  为了强行抹杀他在我心中的存在感,我甚至装成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对着诸多美女做出个动心模样,当真荒唐。
  此刻想来,原来我对斯幽才是讲义气的兄弟之情。而这个喜穿碧衫,清淡如兰的少年,多年前便已占据我心底的全部位置。
  他的喜怒哀乐,便是我的喜怒哀乐,他的朝云暮雨,便是我的朝云暮雨。
  世人言是断袖,原来无关男女。
  我原本无意要做一个断袖,只是心中珍而重之的所爱,恰好生为男子。
  念及此处,不禁悲喜交织。
  此刻景止任我搂抱亲吻,毫无拒却,可见待我之心,在这与世隔绝的玉棺之中,我们可以两情相洽,但出去之后呢?叶相对我永远板着的脸,老爹刚正严厉的神色,瞬间在我眼前闪了几闪,心下一沉。
  倘若这两个老顽固知道我染上了断袖之癖,还连累了被寄以厚望的叶公子,只怕本少爷这两条腿被打断了,还是轻的。
  想着心中苦笑,无计可施,但要我松开已搂在怀里的景止,那和要了我这条老命有什么区别?此刻身在险境,这些事想也没用,索性将诸般顾虑抛到脑后,凝神静听棺外动静。
  玉棺之外,南越王粗犷的嗓音渐近:“本王要将爱子葬在玉棺中,让他好好去吧。”


第31章
  我听得心中一喜,悄悄地攥裂涛剑在手,却听有人劝道:“大王三思,暖玉棺是为您千岁后准备的棺椁,小殿下怎能僭越使用?”
  南越王的声音里满是怒火,粗声粗气地啐了一口:“去你奶奶的,本王的安排,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那人被他怒气冲冲地一喝,不敢作声,跟着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拾级而上。
  景止握了握我的手,嘴唇翕动,无声道:“捉住南越王,逼他的手下就范。”
  我对他一笑,没料到他和我想的一样,见他双眸澄澈,流转生辉,强忍想要低头亲一亲他的冲动,提一口气,默然静待。
  眼前一亮,有人用力推开棺盖,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抬头冲那人龇牙一笑,不等他发声惊问,闪电似的点中他胸前穴道,那人闷哼声中,手中所抱的尸首骨碌碌滚落在一旁。
  我急蹿而出,见他是个贼眉鼠眼的黑袍人,横剑悬在他脖子上,顺口笑道:“别动,你们还要不要大王的性命?”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嘿的一声冷笑,劲风扑面,向我背后要穴疾攻而至,我心念电闪,顺手抓起被我擒获之人,向后一摆,笑道:“喏,你敢杀了你们大王么?”
  不料手中那人魂飞胆寒,脸色发青,颤声叫道:“大王,小人被这小子擒住,您饶命,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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