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闻天上前一步,听得仔细,问得仔细。
陆离犹豫了犹豫,才说:“凶手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便是陆离的特殊之处?眼前这个秀美俊雅的捕头,不爱多言,不喜多事。心里想的谁都别惦记着套了去,除非他自己要说。
那么,陆捕头,你为何要在此时、此地对我说?
忽然,陆离抬起头来,定睛瞧着闻天,“告诉我,在上山的时候,你在找什么?”
对于陆离的要求,闻天本可以拒绝,或继续插科打诨蒙混过关。可不知怎的了,在陆离的话音未落时,他抢问道:“为何对我说这些?不怕杀害吴沈一家的人是我?”
陆离说:“不是你,我知道。”
“有何凭证?”
“没有任何凭证,就是知道。”
真是令人困扰啊。
闻天苦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说:“这只是一半,我在找另一半。”
第11章 过时便不候,管你说不说
闻天拿出来的东西正是在更夫孙玉身上找到的火折子。陆离将火折子纳入袖中,问道:“何为一半?”
“你身上可带着火折子?拿来一看便知。”闻天说道。
陆离不疑有他,探手入腰囊,摸到了火折子的瞬间便明了闻天所言为何。
果然只有一半。
陆离所用的火折子取用白薯蔓、棉花、芦苇缨子,加以硫磺、松香、樟脑等物制成。放置竹筒内,需要用时取出一晃即燃。竹筒分为两段,一段较长,存着制作而成的火源,另一段就像个盖子。
孙玉身上的火折子便是少了火折子的盖子。
闻天言道:“你走后,我在尸体周围找了许久,也未曾见到火折子的另一半。”
然而,陆离另有在意的问题。他将半个火折子看了看,说:“孙玉不过是个普通的更夫,为何会有上好的火折子?”
看来,他也注意到了。闻天笑了笑。
陆离是捕头,所用的火折子已经算是上好的。但孙玉的火折子要比他的好上数倍!陆离自己的火折子是竹筒制,孙玉的却是在竹筒外包了一层铜,上面隐约可见雕刻的简单花纹。
闻天指着孙玉的火折子,笑道:“莫说一个更夫,便是你家大人怕是也用不到这等上好的火折子。你且仔细看看,铜包竹,铜身上的刻纹已经磨平。可见使用了很久。”
陆离仔细瞧了瞧,说道:“如果不是孙玉的,就该是凶手的。”
“对。这凶手非富即贵,当真是个有钱的主儿。”
陆离的眼神飘到了闻天的脸上。越看越觉得他非富即贵,是个有钱的主儿。
闻天煞有介事地摆摆手:“你莫要胡思乱想,不是我!”
陆离双眼一眯,微露锋芒。低声问道:“那你是谁?”
闻天苦笑道:“这算是换了问题?”
陆离收敛了眼中的锋芒,说:“当我未曾问过。”
怎么这样不负责任?闻天想好了诸多插科打诨的理由,却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这比有口难言还要憋闷!
陆离貌似真的随口一问,既不要真言,也不要假话。扯起手里的绳子继续前行。闻天对天翻了个白眼,快步跟上,急急地跟陆离说:“你问吧,我很愿意说一说。”
“不想听。”
“我会道出实情的。”
“还是不想听。”陆离目视前方,压根不在乎身边人的嘀嘀咕咕。自说自话道:“莫要以为你想说,我便要听。该说得时候不说,过时不候。”
“当真是过时不候。过了这会儿,你可没机会知道我是谁了。”
陆离闻言毫不动心,“案子结了,自然知道你是谁。”
闻天目瞪口呆。陆离斜了一眼,恰好阳光映亮了他的脸,平添了几分红润靓丽。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眼底流露出捉弄了他人的畅快。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闻天的眼被阳光晃的刺痛,却不忍闭上眼睛。只盼着再看看陆离的那一笑,那颗艳红的泪痣。
——
话分两头,各表一边。
陆离牵着闻天往那驼峰山上赶路,衙门里的梁大人在书房里捧着小茶壶来回踱步。
师爷进了屋来,瞧见大人竟是少见的焦躁,不免纳闷。大人可是遇到难解的事了?这是有多难解?想当初,几个被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来驼峰镇都不见他这般苦恼。
师爷走上前,一拱手,道:“大人,可是为吴家灭门之案苦恼?”
梁大人睨了师爷一眼,叹息道:“师爷可有妙计?”
师爷失笑,“大人该问得是陆捕头。”
说到陆离,梁大人无奈地叹息几声,道:“问不得啊。如今他怕是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这从何说起?师爷也是极为赏识陆捕头的,当下转身关了书房的门,走到梁大人身边,细问:“大人,陆捕头招惹了麻烦?”
“非也。”梁大人摆手摇头,不肯说出实情。随手取出三封信来,交于师爷。慎重叮嘱道:“交于书房罗大娘,叫她送出去。”
师爷想。送信这等差事难道不该交与衙役或捕快吗?为何要找罗大娘?
梁大人说道:“准她几天的假。就说……就说她那闺女要生娃娃了。”
“大人呐,罗大娘家的闺女今年才十一。”
梁大人不耐地摆摆手,“随便找个由头吧。”
师爷不好劝阻太多,拿了信去厨房找罗大娘了。师爷前脚刚走不久,一个机灵的小丫鬟端着茶,走了进来。
梁大人对着小丫鬟笑得见牙不见眼。小丫鬟噗嗤一声,乐了。说:“大人您可别再想让翠儿出门买什么炸臭豆腐,陆捕头交代过,不准您吃那个。就算您求我也不成。”
梁大人挺起胸膛,义正言辞道:“哎!你家大人怎是为炸臭豆腐折腰的人?你这孩子,该打!”
翠儿捂着嘴偷笑,书案后面的梁大人变戏法似地拿出三封信来,对着翠儿招手。还特意的“嘘”了一声。
不消多时,翠儿挎着菜篮子,美滋滋地从后门离开了衙门。
书房内,梁大人再无心饮茶。打开书案上的雕花小盒,自里面取出一个牌子来。牌子上有刻字,却黑了大半。不知道是什么染黑了这牌子,无法看清刻了什么字。梁大人胖乎乎的手摸了摸牌子,自语道:“这一次,我怕是保不住你了。”
——
衙门内发生的种种,陆离全然不知。此时,他正与闻天在倒塌的土地庙周围寻找火折子的另一半。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毫无收获。这时,闻天便说:“或许,还在凶手身上。”
陆离放弃了寻找,转而说道:“是思索问题的方法不对。”
闻天挑挑眉,“说来听听。”
陆离道:“需要想得并非另一半火折子究竟在何处,而是要知道,为何凶手的火折子留在了孙玉身上。”
有点意思!
陆离接着说道:“孙玉半夜上山,必然有其原因。你也看出他衣衫并不单薄,附近也没有取暖用的干柴等物。火折子的存在必定是为了视物。谁要视物?孙玉还是凶手?”
“当是凶手才对。”闻天说道:“你可知孙玉何时上山?”
“吴家案当夜,戌时三刻还能听到更声。”陆离道:“大人起夜也听到更声,朝着西巷而去,那正是通往这驼峰山的必经之路。”
“你家大人何时起夜?”
陆离说:“亥时前后。”
“哦?”闻天促狭地看过去,“连你家大人何时起夜都知道清清楚楚,你这捕头做的当真不含糊。”
陆离毫不含糊地回道:“我追随大人两年有余……”顿了顿,又顿了顿,“自然知晓。”
“且慢!中间被你隐瞒下的那段呢?”闻天略急,“为何不说?”
陆离歪着头打量闻天,理所当然地回道:“你也说是‘隐瞒’了。我为何要说?”
有力使不出的无奈感已经不是第一次。陆离的言辞行为,总是让闻天深感不适。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既不着力,也无响动。活生生被吞了去似的。偏偏他说得如此合情合理,你挑不出他何处有毛病。
真是河沟里赶车——没辙!
“好好好,不说此事。”闻天明智地放弃了之前的话题,另提了一事,“从镇上到此处,要多少时候?”
“以孙玉的脚程来看,半个时辰。”
闻天就陆离所说,继续想了下去。如果孙玉在亥时一刻走到西巷口,半个时辰后上到山上的土地庙。而吴沈家中燃起大火是子时。若是认真论起来,凶手潜入吴家的时辰当是亥时三刻前后。杀了孙玉再奔下山潜入吴家,时辰上似乎有些出入。
“若有好轻功,倒也不足为奇。”陆离言道,“我便可以在一刻之内从这里赶到吴家。”
闻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道:“邹子恒轻功如何?”
“你怀疑他?”陆离的话跟得紧,却未流露出惊讶之色。
闻天笑道:“你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