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冰裴幽见他抬脚便踢,忙上来查看,只见地上一个人虾米似地蜷着,身上脸上都是泥灰,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盖住了眼睛。原来是个乞丐。
秦绯忙住了脚,心中有愧,口内道:“兄弟对不住,没看清,我以为是个鬼,没想到白伤了你。”
地下乞儿疼得咧嘴,喘着粗气往角落躲了不理三人。秦绯自己将身上的钱掏了与他,等到雨停了,三人方回。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觉得秦绯倒是挺可爱的。
☆、第 16 章
且说于冰采得荷花回来,因淋了雨,晚间便觉鼻塞声重,头重身轻起来。裴幽熬了姜汤送于他喝了,又不敢太让他吃饮食,只心内发愁,又怕他病着饿着难受。
于冰倒不觉得饿,只觉得昏昏沉沉。裴幽便请了郎中来诊治,开了药,煎了服下,调理了三日方渐渐好了。
这几日裴幽端汤送药,心中却十分欢喜,于冰百般让他别忙且回去自便,他那里肯走,一日倒有大半时间在于冰房内。于冰因病着,虽伏中天气,倒不觉得身上热,只靠在床上拿了本书翻看。裴幽坐在案前,把自己的书带了过来与他一同看书解闷。
四下静悄悄的,卧室内只于翻书声,于冰刚翻过一页,听见裴幽道:“看久了当心眼睛肿痛,依我看,倒不如好好睡上三天,把往日缺的都补回来。我们三个都淋了雨,独你病倒,可见身子亏空了,哪里就差这三两天的书。”
于冰笑道:“我实在睡不着了,况吃了药,已比先时好了许多,躺着什么都不做倒难受。”
裴幽笑叹道:“你这样我倒想起我们在船上的形景了,那时你也病了一场,也躺在褥子上,我坐在窗下,我们说话读书,倒也乐业。那时还是玄冬时节,如今已金秋在望了。”
于冰听了,并不答话,只望着桌上银鱼白瓷瓶中插着的荷花,似是叹息。又听裴幽道:“你那日说要画荷花,如今病了,荷花我放在瓶里,只是早上看着又不比昨日鲜艳了。”
于冰道:“无妨,我不过是偶然起意,多谢你找来这么一个瓶子插花,倒好看雅致得很。”
裴幽笑道:“这是历阳屋里来的,他爱些吃的玩的,买回来又抛到脑后了,我便向他讨了来,喜欢你便收着,他乐得给你呢。这几日他有事,正愁没在你面前尽心。”
忽听院外有人叫门,裴幽出去,因院门虚掩着,那人已经进来,后面还跟着个人,裴幽不认识为首的那一个,看他身后那个正是朱府的管事柳承荫,专管收租的,以往都是笙儿会他。裴幽便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二人走过来。
那柳承荫忙上来作揖,口内笑道:“裴公子好呀,我好些天没看见你府上的笙儿。”
裴幽道:“有事让他回去了,你与我说便是。”
柳承荫又道:“只得如此了。”又指着一旁的人道:“这是我们府上卜大管家,他有事找你们院里的于公子,我们便一道过来了。”
裴幽见那卜大管家四十上下的年纪,生的宽耳肥面,矮胖身材,只拿眼觑人,心中便不大乐意,只向柳承荫道:“于公子这两日病了,有事还请过几日再来吧,或有急事,说出来我转告便是。”
卜朝胜冷笑一声,道:“我们老爷十分喜欢他的字,下个月是他老人家寿辰,特来请于公子写几句诗并几句庆贺之语。即病了,烦请转告一声罢。”说完虚虚打了一拱。
裴幽心中惊疑,面上丝毫不显,道:“等他起来,我自然转告他。”说完又去取钱来交与柳承荫,也不留他二人吃茶,卜朝胜冷哼一声,腆着肚皮一摇一摆走了,柳成荫只得跟了出去。
裴幽回身将方才之事一一告诉了于冰,于冰皱眉道:“因这朱探花,月娥姑娘死了,且他又是这个名声,如今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幽思忖半晌道:“此事他未必就知道,是他底下人变着法儿要讨好他,你竟给他随手写几个字,不拘是什么,捡些不费神思的方好,搪塞过去便罢。纵有不好,亦还无事,不要平白得罪了那起小人。常言道“阎王易过,小鬼难缠”,就是这个理了。”
于冰点头叹道:“便是如此罢。”
不过几日,于冰便大好了,果真写了两首祝寿诗,在德兴茶桩寻了柳成荫,交与他烦他转给卜朝胜,柳成荫自然喜得应了。裴幽因不放心他,跟了于冰一道出来,回去路过辉月楼,不免思及笙儿小苓之事,只是此地二人不便前往,驻足在街上,只听里头琴声悠扬,歌声婉转,唱的是:
月,月娥啊,
天公着意育兰芳,
冰雪聪明玉骨香。
你极应该居蓬岛,
住仙乡,
锦为幕,
玉为梁,
银灯珠箔醉琼浆。
为什么造物无情把人作弄,
故遣名花落泥坑。
你看那蛛结网,
鼠跳梁,
月穿壁,
风打窗,
衾不暖,
榻生凉,
四壁萧条满地霜。
你无亲空举目,
有泪独盈框,
无人侍病榻,
谁与解愁肠?
只有那一灯如豆暗无光,
月娥啊,
你何从求药石?
那里乞羹汤?
冷冷清清,
苍苍凉凉,
孤孤单单,
凄凄惶惶,
忧忧郁郁断肝肠,
怎不要活生生折磨死我的月姑娘。
二人都听住了,不觉皆滚下泪来。正拭泪不止,忽见里头出来两个人,说笑而来,其中一个正是秦绯。唬得裴幽于冰忙要躲闪,恐撞破都不好意思。
原来这几日秦绯与骑郎将之子陆华,字重锦的混在一起,每日喝酒听戏,相与甚欢。且今日两人又商议完一件大事,此间事已了,各自俱轻松。不想迎面碰上裴幽于冰二人。秦绯亦无愧色,且心中欢喜,满面堆笑叫住二人,口内问道:“无尘可大好了?这几日我有事竟分不开身来瞧你,是我的罪过。”
于冰见他如此坦荡,倒收起先前的尴尬,笑道:“已经大好了,你事可了了?”
秦绯忙拉了陆华来大家见了礼,陆华又道有事要家去,遂辞了众人走了。裴幽方问道:“你的事和陆公子有关?怎么好好的跑到辉月楼来了。”
秦绯一边走,一边道:“他父亲去年带兵打仗,死在外面了。如今朝廷有令,凡是将士之后,需于八月底投军,违者诛杀九族。可见战事吃紧,就是那日破庙中遇见的乞儿,都是个从军中逃出来的。重锦自小惯于风月,不好舞刀弄枪,正为这事着烦。可见天公捉弄人,我偏想还想不着这一遭呢,我二人便商议,我竟替了他投军,即便过后父母知晓,那时也无可再变,只是颇不肖了些。此乃我心中夙愿,不了便是死了也白来一遭了。”
于冰裴幽都听得如浑身打雷,没想到他竟做出这等荒唐事来,皆忙劝道:“此非儿戏,战场可不比背书本,那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岂可如此草率。况大比在即,你又远去,可如何自处?”
秦绯只得叹道:“此道非我所愿行者,我也只告诉二位挚友,便由我去罢。一则了尝夙愿,二则也是对重锦得情义,不枉我同他相交一场。”
二人见他坚决,已无可转圜,亦无法十分相劝恐忍急了他更不好,便不再多言,仍一起回到溶月院。
☆、第 17 回
已是夏末初秋,溶月院中小池塘边恰有一株桂花树,上头已缀了几朵香桂,不曾全开,已沁出淡淡蜜香。
秦绯已择定明日起身往军中,已将行李打点齐备。平日买的小玩意儿,什么花瓶,香袋儿等并笔墨纸砚,四书五经圣人语录全送给了于冰裴幽二人。自己只收拾了几身厚实衣物,常穿的鞋袜,一骨碌包了一包袱。于裴二人见他毛毛躁躁,心中都着实为他担忧,他又是个爆炭脾气,又怕他在军中惹事或吃了亏。都愁眉相对,又无话可说。
秦绯知他二人忧愁,心中十分欢喜又十分不舍,尤其想着再难见着于冰,不知为何心似要撕开来一样,疼的无法。只得拉二人坐下,勉强笑道:“明日就要走了,在这院中住了大半年,平时倒不觉着,待要走了方觉得留恋起来。这几日城中防事严了不少,街上巡逻士兵多了好几倍,我这一走,又有些放心不下你们了。”
裴幽点头道:“万事有我照看着无尘,你不必挂心我们。只愿今年科举不要生变才好。”
于冰听说,心中大惊,忙道:“竟到了这般田地了,究竟有什么缘故,我竟一点不知道。”
裴幽笑道:“你不知道,原是应该的,只因父亲生意上或偶与官场上来往,通点消息,也可自保。只因前儿来信说桑阳很不太平,嘱我考试完先回平丘,果然中了,他与我一道往都中去呢。”
秦绯点头道:“我亦是听重锦说的,我不信,又向几个朋友打听,果然不假。这两日不都显出来了吗?依我看,你们竟别考试了,趁早回乡,再作打算。”
于冰忙摇手道:“不可,三年过后又三年,那时什么都迟了,还有半个月就是大比之期,不过再留二十日。二则此事未必就全真,时局虽动荡,亦少有瞬发的,且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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