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昆玉都没有再给过夕照一个眼神。
“如晦。”夕照满脸挫败地望着昆玉离去的背影,开口时有些苦涩,“我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人的心。”
“殿下,这个简单。”杜如晦答道,“属下愿意效劳,为你挖了他的心。”
没听到夕照的答话,杜如晦忍不住扭头望去,只见原本光洁如新的书籍已然被隐忍的人撕了个粉碎。他打了个寒噤,不由想到了那块碎成齑粉的玉珏。
琼华遵守承诺,给昆玉在府中找了个不起眼的差事,将他安放在了眼皮底下,既保他生计安稳,也一直注意着不让夕照靠近他。
然而还是百密一疏,那日昆玉替琼华办事回来,一转身撞上一个人。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来人冲他伸出手:“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昆玉情不自禁伸出手,捉住了面前的手,定睛一看,竟然是梅三弄。
“王上,您没事吧?”梅三弄略带担忧地望着他。
环顾四周,除了跟他一样忧虑的观沧溟,旁边竟然还有不请自来的弱水与夕照。
“是你。”昆玉习惯性地想去压自己的幂离,却忽然想起自己今日未曾戴斗篷。
“是你!”乍一看清楚昆玉的脸,弱水的气势瞬间就弱了几分,她不动声色地躲到了夕照的身后,观察着喜怒无常的人。
视线一直停留在昆玉紧握在梅三弄的那只手上,夕照不由得攥紧了路上随意摘来的花。
“七皇兄,你来找人,那我便来找乐子吧。”眼见昆玉似乎要有动作,弱水吓了一跳,打算马上开溜。
“别胡闹。”夕照别过头柔声斥了一声,“你一个女子在风月之地寻欢作乐,传到伯父耳里像什么话?”
这话说的就不太中听了,弱水不服气地反驳道:“我连流动荒漠都曾去过,风月之地又如何?男子去得,女子便去不得?”她纤指一点,指向一脸温顺的观沧溟:“就你了,陪本郡主喝酒,重重有赏。”
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们未婚夫妇俩一同逛花楼,一向圆滑世故的梅三弄也诧异得说不出来话来。
昆玉倒是不乐意了,想也没想便开口拒绝道:“沧溟是我的人。”
“你的人?”夕照眯起眼,危险地反问,他心里叫嚣着你都是我的人。
眼见气氛更加诡异,弱水眼光六路,耳听八方,适时丢给观沧溟一袋金子,豪气冲天:“我付了钱就是我的人,梅三弄,百花楼是不做生意了吗?”
梅三弄也是人精,立时顺着台阶打圆场:“沧溟,你便陪同郡主四处逛逛。王上,七殿下,我想起炉子上还正在熬着药,就先告退了。”
一时之间,院子里便只剩下两个人尴尬相对。
昆玉刚想开口,却见面前的人一个箭步扑了过来,扑得他一个踉跄。用来了好大的力气才甩开黏上来的人,昆玉的双颊上都飞上了一抹薄愠:“你以为我是谁?”
理直气壮地盯着面前的人,夕照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因为面上的红晕鲜活了起来,在夕阳照拂下,分外好看。他缓缓开口道:“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身份,背负着什么使命,你都是我的人——你也亲口答应过的。”
昆玉被他气笑了:“什么时候?可有人证物证?”
“那年偏殿里,你亲口说的。我就是人证,至于物证——”夕照上前一步用指腹点上了昆玉的胸膛,“你问问自己的心。”
话音甫落,凝滞的空气又重新流动了起来,掷地有声的话语却一直未曾消散在傍晚寂静的别院中,一直不停地在耳畔回荡。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因为脸,任何人都不能免俗。”视线在夕照原本生长着一枚泪痣的眼角上略过,现在那里已然光洁无一物。昆玉别过脸去:“我知道你曾经对我很好,可那不过是为了自由的一出局,我忘了,所以你也忘了吧。”
“你叫我忘了?!”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脚,夕照猛地钳制住他瘦弱的双肩,眸中风雨欲来。他提高了声音,面上近乎惊痛:“你再说一遍!看着我的眼睛说!”
“那又怎么样?一切都是你的乐在其中,我的忍辱负重,并非你情我愿。”像是隐忍了许久,昆玉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垂落在两侧的双手却紧握成拳。
被“忍辱负重”四个字刺得脸色刷白,夕照摇着头试图解释:“我不想忘记,我想刻在心里一辈子——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要觊觎你一辈子。”
“闭嘴,下次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昆玉轻笑两声,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无畏。
永远不要随便说一辈子,人间百年在妖族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是惊鸿一瞥。
“为什么你对梅三弄这么好,对观沧溟也这么好,连对我四哥都这般亲近,却始终逃避我?”夕照垂下头,喃喃道,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因为你生在皇家,而我必须——亲手杀了你。
“殿下,有贵客来访。”杜如晦动作利落地落在了夕照身边,波澜不惊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凝滞的沉默。
失魂落魄的夕照勉强分出一分清明点了点头,连头都没抬便迈出了院子,看着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落后的杜如晦望了一眼昆玉的背影,眸子里尽是沉郁,但他最终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人妖不是殊途吗?”几杯霜花酒下肚,弱水的面上飞上一抹薄红,像胭脂一般淡淡氤氲开来。
观沧溟点了点头,端起茶壶将杯中的酒悄悄换成了清茶,“是啊。曾经有位妖皇爱上了凡人,甚至为了那个凡人背叛了整个妖族,后来他在众人面前被施以极刑,活生生放干了身体里的血而死。自此之后,族内便流传着‘人妖殊途’的祖训——”忽然他觉得眼角微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弱水用指腹细细摩挲着他的眼尾,衷心称赞道:“你的眼睛真好看,深邃得像是蔚蓝的大海。”
观沧溟无辜地眨了眨眼,又听到她前言不搭后语感叹道:“厌恶一个人会有成千上百个借口,心悦一人则只需要一个理由甚至一个眼神。若是爱得惨了,又怎会计较这么多呢?”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夕照发现自己趴在杜如晦的背上。他揉了揉眼睛:“我不是让你替我留意二哥那边的动向吗?你怎么来了?”
“殿下,您方才晕过去了。属下等会便去传御医,现下贵客正在府外相候。”
夕照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贵客就免了,谢玄是自己人。”
健步如飞的杜如晦诧然:“殿下如何知道是他?”
“你猜。”
藏书楼中奇书古籍浩瀚万千,杂记兵书,文韬武略,应有尽有,层层相叠的书架更是在内里站立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夕照一有时间便会去里头埋头苦读,一来二去地,便与同样经常出入的谢玄搭上了话,相互交流一些古籍心得。
“都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老师怎么看?”
“殿下,这个问题明儿也曾提过。”合上手中的星相命理杂集,谢玄思索了片刻,回道,“唯情者,入脑伤心,教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当得起‘黯然销魂’四字。”
“这是老师的论点?”夕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感慨。
“不。”谢玄摇了摇头,“这是舍弟的感慨。”
听闻了前因后果的杜如晦笑出声来:“所以殿下当时便是和谢玄在朝堂上对暗号?”
在府邸门口伫立了许久的谢玄见他们归来,撕下面上伪装的□□,视线在夕照掌中被捂得温热的花瓣上划过,好心提醒道:“七殿下,芫花虽艳丽,但却有毒啊。”
夕照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不碍事,以前我还吻过。”
越是摄人心魄的东西越危险,花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他既然如此说,谢玄也就不再多嘴,一言直抒胸臆:“殿下,谢玄此番来访实有所求。”
“老师所求为何?”
“一个人。”
夕照饶有兴趣地眯起眼,追问道:“只是一个人?”
“不愧是陛下内定的储君,七殿下果然英明。”谢玄的笑意深入眼底,肯定道,“一个人,从头到尾,自然也包括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不谈恋爱的夕照智商max
第20章 继承人
深秋时分,白露霜寒,院子里的翠绿枝叶早已凋零,深褐色的树干光秃秃的,被风打得酥脆作响,徒留几枝疏朗的枝丫与遮住满地光洁青石板的簌簌落叶。
背对着长河的是一名身着曳地雪衫的道人,身形颀长,流瀑般的青丝垂落至腰间上的一方莲纹封带上,下方系着一方散着寒光的碧色羊脂玉,在他的四肢与腰间各系着一段血红缎带,尾端还挂着熠熠生辉的珠子,正随着不规则的晚风有意无意地摆动着。
“师尊,这个不能吃。”一名男子眼疾手快地从一人手里夺下一茎还挂着残叶的枯枝,柔着声哄道,“若是饿了,徒儿便去为您煮点粥。”
一瞬间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长河怔忡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面前温柔如拂面春风的人真的是他那传闻中冷漠无情似高岭之花的四皇兄——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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