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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不可谖兮 (吃汤圆不吐皮)


  棉雾看了看谢玄微,见他并不说话,答了个是,便与无忧退下了。
  江晚余搂着谢玄微,闷声道:“昨儿吓坏朕了,身子可还难受?”
  谢玄微推开他,冷着脸走到屏风后,自去换衣裳了。换好衣裳,自己又拿了梳子梳头。他现下烦躁,头发自然也是越梳越乱,他心中更加气闷,脸色也渐渐摆了起来。
  江晚余不忍看他自我摧残,接过他手中的梳子,拿起他的头发,轻轻梳开团成一团的乱发。
  谢玄微透过镜子,看着低头认真为自己梳头的江晚余,面无表情道:“陛下,是不是也曾想过这样的场景?”
  “什么?”江晚余抬起头,却见镜中的人眼中毫无波澜,见自己看向他,立刻垂下眸子,半阖了眼。
  “我与新妇帖鹅黄。”
  谢玄微抬起眼帘,仍旧看着镜子,抚上自己不着粉黛的面庞,却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是勾起发白的唇,温婉地笑了笑,“陛下与臣妾成婚时,礼官宣读圣旨,说臣妾‘少而温婉,长而娴雅’。臣妾会试着做个端庄温雅的皇后的,也会成为陛下喜欢的皇后的。会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收一收的。”
  江晚余听了这些话,只觉心中一痛,手中的玉梳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竟碎成两段。他抬头压抑地看着谢玄微,手微微颤抖着。眼见谢玄微面无表情,不喜不悲的模样,果真如他所说的端庄矜贵。
  “朕,朕不喜欢那样的皇后。”江晚余弯下身子拾起梳子,垂首嗫嚅着,“朕……”他看着镜中人,一个温婉端庄,一个满面愁容,只觉得刺眼的很。满心满腹的话,竟是不知如何说起,他的心慌乱的很,也害怕的很,这原来就是真实的谢玄微么?看似温和无害,可是若是有一点伤到他了,他便立刻亮起浑身的刺,叫人再靠不近半分。
  江晚余放下梳子,满面慌乱道:“朕去叫棉雾伺候你梳头,朕先走了。”
  谢玄微听他关了门,以为他又是赌气走了。不知哪里来得火气,狠命掼了桌上的妆奁盒,里面的耳环玉簪摔了一地。
  江晚余在门外听到声响,慌忙推开门,却见谢玄微提着裙子,抬了腿,满面凶狠地要去踢摆在地上的炭炉。
  江晚余还未来得及阻拦,就听咣当一声,那炭炉便被谢玄微一脚踢翻了。所幸棉雾一早怕烧炭呛到谢玄微,早早熄了火,这会子只是洒了一地的炉灰。
  谢玄微被扬起来的炉灰呛得嗓子发痒,捂着嘴咳嗽起来,还未看清来人,便怒道:“滚出去!”
  棉雾等人在外听到声响赶忙进了屋,却见江晚余站在门口,先是微微愣怔,继而面色有些难看起来,直直看着谢玄微。屋内烟灰飞扬,谢玄微直挺挺站着,也是满面怒火。
  整个椒房殿一片死寂,棉雾等人噗通跪倒在地上,吓得声音都变了,伏在地上颤声道:“陛下息怒,娘娘一时糊涂了。”
  江晚余心中又怕又气,幸好炉中没有明火,可饶是这样,若是烫到了怎么办?便沉声道:“他糊涂什么?他分明就是恃宠而骄,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是打算烧了椒房殿么?”
  谢玄微听了这话,想着:“昨儿晾了我那么久,今日来了就要走,也不懂哄哄我?”越想越气,气得双目含泪,身如筛糠一般,“恃宠而骄?陛下有宠过我么?陛下对我不过除了要挟,便是喊打喊杀,还有别的好脸色?这炉子灰?哼,谁稀罕!”说着又是一脚踢过去,那炭炉滚到一旁,闹得满屋子炉灰乱飘。
  江晚余听了这诛心的话,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血,只觉得谢玄微不识好歹,明明自己有错在先,与人眉来眼去的,还当着自己的面换了菜,现在却是倒打一耙。今日定要拿出些皇上的架子不可!这么想着,他便拂袖而去,“皇后恃宠而骄,禁足!”
  江晚余怒火冲冲地出了椒房殿,心下不免又后悔起来,谢玄微说过最不喜欢被人当做女子一样关起来,自己也说过不会关他,可是如今却食言了。可一想他竟把自己多送过去的银碳,称作“这炉子灰”,也是气得想哭。
  谢玄微哇哇大哭起来,直着脖子干呕几下,雪盏赶忙用帕子接了,却见他将刚刚喝的药尽数吐了。哭的满面泪痕,用手胡乱一抹,脸上却是一道黑黑的指印,活似个没人要的花猫儿,好不凄凉可怜。
  雪盏见状,也是暗暗垂泪。
  棉雾不敢去惊动他,利落地收拾着残局。兰霜与雪盏扶着谢玄微去了偏殿,换了衣裳,洗了脸,又重新喂了他药,服侍他睡着。
  谢玄微吵过了,哭过了,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倒像个斤斤计较的女子了。明明只想着冷着江晚余便好,怎么竟闹到这个地步?江晚余也讨人厌的很,都不哄哄自己,非要追究他踢翻炉子的罪。这么想着,便夜夜对月流泪,对灯叹气,一腔心事只能说给江晚余送的小鹦哥儿听了。
  那厢江晚余心中也并不好过,谢玄微本就娇气,那日自己走了,在书房等了那么久,才会受了风寒。自己害得他又吐又病,他自然不高兴。好生做小伏低,赔赔不是就完了,可是自己偏偏也是拉不下脸面来,明明是赔罪,却弄得不可收拾了。谢玄微又还在病中,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这么想着,也自责起来,连奏折都无心批阅了。
  无忧眼见两人闹得分崩离析,一个叹气,一个流泪的,便悄悄去求了荣姬。
  无忧赔笑道:“娘娘平日里不爱与人结交,却与荣姬娘娘关系极好,奴才求娘娘去宽慰宽慰些,陛下是一国之主,您说,这两人总得有个先服软不是?”
  荣姬听闻,放下手中的面剂子,无忧赶忙端了水让她洗手。她边叹气边擦着手,说道:“此事本宫也略有耳闻,只是听不大真切。陛下难道不知道让让女儿家?闹成这样谁算什么呢?只是这两人究竟是为了何事?”
  无忧满面为难地看看伺候的人。
  荣姬道:“都下去吧。”
  无忧低声道:“唉,陛下那日兴兴头,带了娘娘扮作男装一同议事。用饭时,温侍郎与娘娘换了盘菜,往日里,大人们也是互相换菜来着。只是陛下心知肚明啊,自然瞧着扎眼,心里不是滋味,就把娘娘一人留在太极宫小书房中。岂料,那日掌事的偷懒去了,竟冻了娘娘一下午,娘娘回宫后,就病了。陛下前去瞧病去,两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谁也不让谁。陛下一气之下,禁了娘娘的足。雪盏那丫头也是个硬骨头,关了宫门,谁也不许进,奴才实在是没法子了。”
  荣姬听了,只觉得江晚余与谢玄微两人好气又好笑,“这两人,分明是有情人,却总不肯表白。有了误会便借机吵出来表白表白,偏偏是两个倔脾气。要我说,若是那天没有你们在,便也不得吵,偏偏有外人在,谁肯退让?自然越吵越大,一来二去,倒斗成了个真冤家。只是陛下醋劲怎么这么大?换盘菜又不是私相授受,他带了娘娘去的,怎么就不算这笔账?”荣姬盛好茯苓夹饼,装在食盒中,给无忧道:“你提去给陛下,就说本宫吃了娘娘闭门羹,自己做的事,还得他亲自去哄,不然娘娘会觉得陛下还没本宫一个外人懂事,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无忧听了如醍醐灌顶,陛下缺个台阶,那么递个台阶给陛下不就完了?他喜不自禁,千恩万谢地走了。
  无忧提了茯苓夹饼,对江晚余道:“陛下,荣姬娘娘做了些止咳的糕饼送去给皇后娘娘,却是没送成,央着陛下送去呢。”他见江晚余不答话,又似自语道:“娘娘最爱吃荣姬娘娘做的糕点呢。”
  江晚余听了,头也不抬,“放下吧,朕过会儿送去。”
  无忧听了,高兴地唉了一声,赶忙放下食盒,四处合十拜了拜。又想着,过两天再给荣姬娘娘送些上等的茯苓去。
  不过片刻,江晚余便放下笔,自提了食盒,无忧立刻跟上前去。
  走到椒房殿,无忧笑咪咪地高声通传道:“陛下驾到。”
  雪盏赶忙推着谢玄微出来接驾,哄道:“萌萌乖,不能惹得陛下杀头吧?”
  谢玄微嘟囔一句,便与她出来接驾,将人迎进了偏殿中。
  江晚余撇了他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因还在病中,谢玄微小脸蜡黄蜡黄的,甚是可怜。见此情状,江晚余哪里还想赌气,只恨不得抱在怀里好生哄一哄。他心不由得也软了,扶了谢玄微起来,道:“都下去吧。”
  谢玄微见人走了,忙摔手不理他了,又赌气到一旁坐了。
  江晚余放下食盒,哄道:“生了这些日子的气,也该消了。”
  谢玄微见他主动示好,心情也好些了,却还是嘴硬。冷哼了一声,道:“理我做甚?我可是会恃宠而骄的,等会再踢炉子,今日可是烧得旺旺的。”
  江晚余强按着脾气,柔声道:“分明是气话,那日你踢翻炉子不算什么,只是万一烫到了怎么办?”
  谢玄微瞪眼道:“烫死我得了,省你行动就给我脸子瞧。”
  “你!”江晚余气极拂袖,本来想走,可是想着若是再吵架,怕是更难和好了。自己是夫君,该有些夫君的样子。一时想到谢玄微也是个男子,却要自己去哄,都不肯哄自己,心里也有些委屈,便道:“朕就是小心眼,就是爱生气怎么着?”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温圣清与你换菜,他怎么就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显得朕多尴尬?我都快气炸了,我才是你夫君啊!他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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