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舌鬼眼中映着跳动的火焰,有种杀戮的快感从他眼中浸出来。程慕北转头看沈简生,他只是目光淡淡地盯着火堆,没什么反应。
“那我们怎么知道杀完没?”程慕北问。
长舌鬼噙着抹森寂的笑,“鬼不怕人,没死总会爬出来。”
程慕北忽然打了个寒颤,像是被吓到了。
长舌鬼闷笑两声,站起身把油腻的手往灰扑扑的裤子上蹭了两把,“爬过那座山就到了,我在村口等你们。”他手往远处的一座山指了指,晃晃身子人就不见了,只有他那古怪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回荡,“我是指出村口,你们要是第一关就被宰了,也正好省事……”
程慕北撇撇嘴,抬头恰巧撞上沈简生打量的目光。“谢谢沈兄的鱼。”程慕北微微一笑。
沈简生淡淡看着他,“不谢,只是免得你拖后腿。”
程慕北僵了一下,干笑两声,“沈兄所言极是。”
二.鬼门(上)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两人准备上路。
霞光在天边铺开,淡淡的色泽洒在地上。蜿蜒的河流清澈干净,有清风徐徐地吹,岸边青草微微摇曳。
程慕北疗了一晚上的伤,腰间的疼痛渐渐消下来,他心情也忍不住好多了。于是程大少爷面向朝阳,迎着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落在一旁的沈简生眼里,就变成了衣衫褴褛的落魄少爷,披头散发还乐得自在。
而程慕北……为什么会沈家绝学?
沈简生坐在地上,细细擦拭泛着冷光的纹天。刀芒落入他本就泛着寒意的眸子里,冰冷得瘆人。
程慕北刚转过身,说了句,“诶……”
忽的刀光一闪,他的腰带断成两截,本来就破烂还沾满血的衣衫散开,发出一阵腥味儿。程慕北似乎怔住了,一动不动,只对着沈简生本能地眨眼。
沈简生将纹天背在身后,说,“把头发绑好。”
腰带恰好断出一条发带的长度,程慕北仿佛才回过神,蹲下身不知先捡发带好还是腰带好。
于是程慕北决定先把头发绑好,新腰带有点儿短,他腰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勒着有点儿疼。不过不等他发表言论,便发现他收拾时,沈简生就走出了好长一段路。
他望着沈简生的背影,扯出一个笑容,垂下眸子,盖住了所有情绪。于是沈简生只听到,后面的人大声叫嚷,“沈兄等等我啊!”
两人行走半日,才抵达对面的山脚。
坐落于连绵群山里的村庄显得宁静而安详。村庄不大,从山腰俯瞰,能看见一弯河水横贯这个小村庄,河岸两边便是挨家挨户的人家,排列也算整齐。只是河左岸有户朱门紧闭的大院,与周遭的小家小户格格不入。
沉寂的村庄在阳光下透出几分死气,显得有些黯淡。
程慕北带伤赶路有些吃不消了,见沈简生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村子,不禁打断,“沈兄,照长舌鬼的意思,鬼大概都是晚上出来,我们可稍作休息、养精蓄锐。”
沈简生收回目光,落到程慕北有些发白的脸上,皱了皱眉,“你不是在上一场比试里受的伤。”
程慕北愣了一下,旋即笑笑,“不是。”
见沈简生打算再问,程慕北才缓缓开口,“不瞒沈兄,我是被久北阁追杀。”
沈简生眸子凝了凝,“久北阁?”
“是,我得罪了久北阁七长老,久鬼。”程慕北苦笑,掀开衣袖,他左手腕上赫然印着久北阁的烙印。一朵红花将舒未舒,在程慕北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有几分妖冶。
程慕北继续说道,“我本是扶南庄庄主的义子,想必沈兄也知道扶南庄和久北阁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一日我外出归来,撞见久鬼杀我守庄弟子,意欲潜入扶南庄。”
程慕北观察着沈简生的脸色,发现他只是神情淡淡,便又道,“我便与久鬼过了两招,发现不敌,便放了暗号请求外援。久鬼计划失败,我没想到他竟会对后生晚辈进行追杀。在我来囚幽谷途中,他半路杀出,我本于南褚同行,却被他打散,又一路追杀我至谷口。”
程慕北放下衣袖,颇有几分无奈,“进谷后就落进了上场比试,幸得沈兄饶命。”
沈简生没有接话,江湖传言扶南庄主南子默确实有个神秘的义子,而扶南庄少庄主南褚作为新秀中的佼佼者他也是见过的。如果程慕北撒谎的话,未必太不高明了。
但南庄主为什么会让嫡子来参加这生死未卜的囚幽谷选拔?而久北阁竟打算对扶南庄出手了?
江湖风浪,不曾停歇。这江湖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也不过是暗潮汹涌的制约。
久北阁是江湖中的一大神话,崛起迅速,正邪不分。短短几十年,一个新兴门派就鼎力了江湖中的一片天,而且触手伸得极广,阁中之人行事全凭喜好,令许多武林正派头疼。
而扶南庄,拥有百年底蕴,世代皆为英雄豪杰。扶南庄主登高一呼,必有千万豪杰相应。
江湖中四大势力之二,竟要打破平衡?
程慕北没想到沈简生想了那么多,他只是想表达,自己需要休养。见沈简生想得投入,程慕北也不好打扰,苦着脸站在一旁。
忽然一只鸟嘶鸣着冲向天空,凄厉的叫声打破宁静。
沈简生猛的从背后抽出纹天,戒备地打探四周。程慕北也皱紧了眉,手伸向腰间,扣住一柄屠鬼刃。
不过那只鸟惊叫着扑向远方后,树林又恢复了寂静。
“沈兄,不如我们回山上那个山洞里先歇息?”程慕北提议。
沈简生点点头。两人回到来时发现的山洞里,各自找了块儿能坐的地方,沈简生才开口问道,“据说久北阁的烙印能蚕食内力,可是真的?”
程慕北抬起脸,他将头发束好,清丽的五官和柔和的轮廓就更显突出。他好像有些戒备,沉默一会儿才道,“是,我这两日忙着外伤,顾不上内力。已经被蚕食几近两成了。”
沈简生也不答话,捡起一根木棒扫开地上的泥灰,“这地上是风干的血液,被人用泥灰掩盖过。”
“荒山野岭,为什么还要掩盖血迹?”程慕北不解,“而且这山上鸟兽少得令人生疑。”
沈简生丢开木棍若有所思,良久,两人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骇然。
“也许……那些关押的鬼,”程慕北说得有些艰难,“能出来?”
沈简生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便又听见程慕北补充,“这山路看起来人迹罕至,不应该长期有人踩踏。也许,是固定时间出来开个荤?”
沈简生抬眼看着程慕北,扶南庄义子,会偷学他沈家武学?
“嗯。”沈简生埋头应了一声,“你先疗伤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扔给程慕北,“应该有用,我出去看一下地形。”
程慕北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对沈简生傻傻一笑,“谢谢沈兄。”山洞内光线有些黯淡,程慕北弯弯的笑眼中泛着细碎的光。
沈简生忽然想抬手盖住他的眸子,他蜷了蜷手指,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走出了山洞。
山洞里有壶沈简生留下的清水,程慕北撕了一块儿衣裳,细细清洗伤口。原本又深又长的口子已经开始愈合了,但中心处有点儿发炎,红得厉害。他上完药后才发现这是沈家的金疮药,在江湖中也算千金难求。
当年沈简生他爹沈焕还在时,沈家的药铺遍及大江南北,后来沈家遭受囚幽谷重创,商路基本断了,现任沈家家主费尽心思振兴沈家,却也没有气力再兴商行。
而沈简生,背负着沈焕的罪,饱受着沈家的排挤,却是这般面冷心热。
程慕北笑着摇了摇头,穿好了衣裳。
虽说这山林中没有什么野物,果子倒是不少,沈简生回来时兜了一衣兜,两人就着干粮填饱肚子。
太阳西沉,林间的光线渐渐暗下去。晚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沈简生从入定状态收回神,抓起纹天,冲一旁也睁开眼的程慕北点了点头。程慕北的脸色红润了些,冲沈简生笑笑,“走吧,看鬼去。”
二.鬼门(中)
两人警惕地潜下山,遥遥观望,白日寂静的小村庄灯火通明。
隐隐有喧闹声,空气中还浮动着浅淡的血腥味儿。两人走到村口,发现竟无人把守,松树茅草搭了个极具象征意义的门,牌匾上写着血淋淋的“鬼门”二字,不必细闻,那血腥味儿便浓浓淡淡地散发出来。
程慕北和沈简生对视一眼,决定同时行动。在未知的环境里势单力薄,太被动。
两人沿着并不宽阔的街道,摸索着向前,地上交杂着陈旧和新鲜的血迹。家家户户亮着灯,大门都敞开着却没有人。越往前,喧闹声越大,好像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狂欢,叫喊的声音听起来嗜血又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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