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子桑予犹豫着叫出声,仰着头望子桑璧。
子桑璧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阿予这是……在叫我?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怎么了?”
“我想……”子桑予话还没说完,心脏就开始抽痛起来,他抬起手捂住心脏,下意识把身子缩成一团。
子桑璧明白了子桑予想说什么:“你这样子叫他来有什么用?还是不让他看到白白担心?你放心,我会修书一封告知他境况的,你别胡思乱想!”
子桑予努力拉平压下的嘴角:“谢,谢谢哥。”
子桑璧叹了口气,这到底算是谁做的孽呢?
子桑璧昨夜辗转反侧都没能睡着,到了今早才迷迷糊糊陷入梦乡。子桑家族有很多琐碎事,他当家以来没有一天懒过床,这还是他第一天没能按时起来。
不过这不代表他能睡个安稳觉,他睡得正安稳的时候有人急匆匆地敲响了门:“家主,不好了!家主,不好了!”
子桑璧骤然惊醒,脑袋还有些晕乎,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进来说。”
外边的人推开了门,“扑通”一声跪到了子桑璧的床前:“家主……子桑老爷他,他死了!”
子桑璧猛然掀开被子站起来,扬高语调问:“你说什么!”
来报信的人颤着声:“我今早进去送药,就发现叫不醒老爷,然后,然后走近一看,就发现了一床的血。子桑老爷自己割腕自尽了!”
子桑璧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他恨了子桑世那么多年,但听到他的死讯后却没有一点儿快感。甚至……还有些兔死狐悲般的难过。
“带我去看看。”
果然子桑世的死状十分凄惨,失血过多导致他双颊凹陷,浮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床上沾满了鲜血,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儿,闻得子桑璧直皱眉。
他早就派人把子桑世的尖锐物品给收下去了,不知道子桑世拿什么割破手腕儿的。屋子里跪了一片人,他没来之前都没人敢动子桑世的尸体。他注意到了子桑世手上沾着血的白色陶片,忍不住闭上了眼。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茶壶,他叫人收拾了一地的陶瓷碎片,却没想到子桑世竟然私藏了一块儿。
“家主……”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上来,递出一张纸。
薄薄的纸页是一封极其骇人的血书,上面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若子桑予执迷不悟,子桑璧将其剔除出族谱,并让他的牌位永远不得进祠堂。”纸页后面却是*的解蛊方法,看样子子桑世早就明白了子桑予的选择。
子桑老爷去世这个消息自然是压不住的,何况子桑予还住在子桑府中。他了解到大体情况后,身形一晃差点儿晕倒过去。不过他还是坚强地来见了自己父亲一面,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通的人,就这样没了。
子桑璧扶住他的身子:“节哀吧。”
子桑予侧过脸冲子桑璧眨巴眼:“哥……”也许子桑璧才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处理后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子桑璧虽然让子桑予休息,但奈不住子桑予坚持己见,只好带着他一块儿办大小事宜。当然这样也有好处,忙起来的子桑予都没有时间去思念子修,身子倒是慢慢好起来了。
子桑璧这段日子更是忙得头昏脑胀,他不但得处理子桑世的后事,还不能搁浅了子桑家族的生意。一来二去,他倒是消瘦了不少。
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打算放空自己休息一下。没一会儿,他的门又被敲响了:“家主,门口有位自称二少爷故友的人来了,我们要不要把他放进来?”
子桑璧强打起精神:“是不是叫子修?”
外边的人道:“就是他。”
子桑璧不知道怎么想的,话好像没受脑袋控制:“你让他回吧,说二少爷不会再回去了。”外边的人应了句“是”,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又被子桑璧给叫住了。
“算了,你先带他去外边找家客栈住下,说子桑家族最近办丧事,不便待客。”
双子篇(九)
仆人应声下去了,子桑璧有些疲惫地揉揉睛明穴。刚刚那一瞬间疯长起来的占有欲差点儿吞没了他,而真心明明白白地曝露了出来……他不想子桑予再离开子桑家族。
不过他和子桑予也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儿血缘,连关系都算不上好的兄弟罢了。他又有什么权利给子桑予做主呢?
不知道仆人是怎么给子修说的,反正府里还是一片安静。
子桑璧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去了子桑予房间。子桑予这段日子的身子都不太好,又因为子桑世头七守夜受了风寒,到现在都卧病在床。
子桑璧敲了敲门:“阿予,你还在睡吗?”
不一会儿,门就被随身伺候子桑予的婢女打开了,婢女冲子桑璧行了个礼:“家主。”
“阿予好些了吗?”
婢女恭恭敬敬地回答:“高热已经退下了,但还有些咳嗽。”
子桑璧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家主。”
子桑予已经自己撑坐起来了,倚在床靠上。他本就面色苍白,散着黑发更显几分憔悴。不过子桑予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他冲子桑璧笑了下:“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子桑璧拉了条凳子坐到子桑予面前,面色有些严肃:“我要和你坦白一些事情。”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爹的死没有这么简单,但不论你怎么想的,我也想坦白地告诉你,他的死可能确实和我有些关系。”
“你之前给我说的病征,其实我调查到了。你中了一种奇蛊,正是江湖中说的专门阻断有情人的*。”子桑璧沉默了一会儿,他看见子桑予的唇角慢慢压了下来,接着说道:“你已经想到了吧,那蛊正是爹给你吃的药丸。”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住。爹留下了一纸遗言,我一直没有拿出来,现在也该给你看了。”子桑璧把血书递了上去,他看到子桑予的脸色“唰”得更白了,眼中的光亮黯淡下来。这对于子桑予而言是个残酷的真相,子桑璧见他这样子,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微微垂下了眸子。
两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子桑予哑着嗓子说:“哥,让我走吧。”
子桑璧明明知道子桑予一定会做出这个决定,但亲耳听到时难免有些难受……这里就那么不值得你留下吗?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但最终他还是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不露痕迹地控制住自己面部表情,然后从容地笑着说:“还有一个消息,那人来找你了,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子桑予猛然抬起头,原本黯淡的双眼明亮起来,子桑璧甚至能看出他脸上有些苦涩的笑意。但无边的疼痛很快就席卷了子桑予的每一根神经,他抓住自己的衣襟,蜷缩起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子桑璧心里堵得有点儿慌,起身抖了抖衣裳:“我会让你走的,但是你病养好之前不能离开。”他说完就转身离去了,甚至没等着子桑予缓过来说一句感谢。
子修还是天天都来子桑府上,子桑璧还是照样把他打发出去。子桑予甚至忍着疼痛苦苦哀求子桑璧,望他不要把*的事告诉子修。他明明知道爱得越深越痛苦,明明知道自己更应该放手,但他却执迷不悟。
情之一字,从古至今谁又能解呢?
半月之后,子桑予的身子总算养得差不多了,但他心底积郁,看上去总有些郁郁寡欢。这大概是子桑璧最后一次拦住子修了,他还记得当初子修讲佛的模样。
当时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和尚,但现在子修神色憔悴,下巴上青色胡茬有些长了,看上去有点儿潦倒。大约经此一别,子桑璧和他们就再也不想见了吧。眼前这人就要带走自己的弟弟,自己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同的人。
“这些日子一直没让你见阿予,是因为他在养病。现在他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带他走后也得注意着他的身子。”子桑璧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你最好和他不要有肢体触碰,在能保护他的情况下尽可能离他远一些。”
子修瞪大了眼,他眼中满布血丝,这么一瞪还有些骇人:“不知道子桑家主是什么意思?”
“他中了*,你是江湖中人,不会不知道吧?”子桑璧说出口时竟然感受到了一丝痛快,凭什么他不知情就可以什么都不承担呢?凭什么子桑予就把他护得这么周全呢?
果然子修往后跌了一步:“你说什么?情……蛊?”
“你后悔来找他了吗?如果你不来找他,我就可以想尽办法抹去他的记忆,让他永远留在子桑府里。而带给他这些痛苦的人,也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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