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石虎撩开帘子,“两位姑娘,有人来接了。”
绣心向外望去,只见一座朱漆大门和悬在其上的匾额,篆书苏府二字,从外表看不出与其他豪门大宅的区别,多了份典雅和幽静,绣心在苏州见过许多富贵人家的宅院,无一不金碧辉煌但透着那么几分俗气,即使再讲究的人家也不能免俗。可是这苏府,倒像是书院而非大宅。不由地,绣心对这个苏家又多了几分好奇,和那些个害怕与迷茫一起,混杂成一种别样的情绪。
面似管家的老头含笑站在门口,身后只有两个丫鬟在侧。莺儿悄悄地对绣心说,“这苏家可不怎么讲究排场啊……”。绣心瞪了她一眼,示意别乱说话。走上石阶,屈身向管家打了招呼,就听他说,“两位姑娘,少爷已经吩咐过两位要来,老朽是苏府管事王之林,请随老朽进来。”绣心上前一步说,“请管事先让小女子和护送之人告别可否?”
“那是自然,小姐请自便。”王管事捻了捻花白的胡子。看到管事如此和气,想必苏家也是和善之家,不禁松了口气,莺儿随着小姐下了台阶向马车前的石虎告别。石虎本来以为她们会直接进去,他也只是想确认她们平安进了苏府的大门,才没立刻走掉。绣心说道“石大哥,这一路多谢你的照顾,我和莺儿无以为报,只盼你能平安回去。”石虎摸了摸自己的头,憨笑,“说什么报不报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差事,何况苏府的管事也给我打赏了,嘿嘿,你们以后要保重啊,这富贵人家的宅院也不是那么好呆的,以后要有什么难处,就来湖县驿站找我。”
自从父亲被流放,人多是冷眼旁观,要不就是落井下石,这三个月也算是尝了世间冷暖辛酸,难得遇到个好人,绣心的眼眶有些湿润,身无长物的她们实在想不出怎样报答这个善良的汉子,看着石虎驾着马车离开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大街转角才回身和王管事进了苏家大门。进了里面,才发现这苏府的装饰格调处处透着清淡优雅,而且宅子大的有些夸张,院落之间的间隔之处遍布假山池塘,连回廊尽处也随处可见秀丽的景致。在整个苏府里,无论屋内屋外都透着一股清淡的幽香。走了许久又穿过几个回廊,才到了一个偏厅模样的地方,王管事说,“先请两位姑娘在这里候着,一会儿自会有人来安排你们。”说着便退了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桌上放着茶水和精致的点心,莺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坐了下来,到了一杯热茶给小姐,招呼小姐坐下来慢慢等。
绣心暗暗打量着这个偏厅,比自己家的正厅还要大上好多倍,桌椅是红木雕花,茶具名贵不说,就是那一盘小小的点心也透着说不出的贵气。之前听王管事说什么少爷吩咐过她们会来,那在驿站买下她和莺儿的应该就是这个苏府的少爷了。若是买来当丫鬟,何必这么招待,直接安排住宿和开始干活不就好了。难道真的像人贩子所说,买她和莺儿回来当小妾…….想到这里,绣心的更加忧虑,浑然不似没心没肺的莺儿,“小姐,这点心可真好吃啊,比玉泉斋的都好吃呢!”莺儿满嘴点心渣。
“净胡说,你吃过玉泉斋的点心啦!”绣心白了莺儿一眼。许重山为官清廉,若是别人当上这油水厚重的苏州知府,定能赚个盆满钵满,可是他从来不收人半文钱,还时常接济百姓,反而搞得自己家里家徒四壁,自己和莺儿要常常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那玉泉斋的点心可是出了名的贵,自己也只是听说罢了,何曾亲自吃过。
“嘿嘿,我就是这么一说嘛!”莺儿擦干净了嘴角的渣子,转而要去喝茶,刚把鼻子凑近,就直呼,“小姐,好香的茶啊!”绣心拿起茶杯闻了闻,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自己家旁边就是茶园,出于怜悯她时常去给茶园里的那个老鳏夫茶农送些吃的,所以耳濡目染还是分辨的出什么是好茶,什么是坏茶。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就这壶茶和点心的银子,恐怕都能让寻常百姓过上好一阵舒服日子了。为什么她和莺儿会被这样招待,那个苏公子是什么目的,待会又是谁会来安排自己和莺儿,看样子那个上了年纪的王管事还不是真正的管家,他说一会儿会有人来的时候极其恭敬,看来必是主子之类的人物。可她和莺儿只不过是从人贩子手里买了的,用得着这般吗?
看来,这来了苏府之后,也并不比在那人贩子手中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不过话说...我觉得没人看...
☆、第 3 章
就在绣心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门被推开了,先进来的是两个衣着不俗的丫头,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女子。虽说是中年,可绣心实在猜不出她的年龄,有几道细纹镌刻在眼角,发髻高挽,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心似有一道川字纹,想是平时习惯皱眉深思,要是除去这些,说她是个要出阁的美丽姑娘也不为过 。她的眼神明媚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身上的衣服虽说繁复,捎带艳丽,可还是透出股出尘素淡的味道,如同这偌大的苏府一般,像是富贵人家的住宅,又不像是富贵人家的住宅。
那女子温柔地笑了一下,“两位姑娘旅途劳顿,真是辛苦了。”莺儿连忙屈身,“奴婢给苏夫人请安。”绣心还在这女子奇特的气质里不能自拔,愣在原地,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看。女子嘴角轻翘,挑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姑娘误会了,我是苏府的管家,你可以叫我云夫人。”绣心这才回过神,屈身行礼,“见过云夫人。”
“坐吧,别站着。”
绣心坐在雕花椅子上,莺儿靠在边上,自称云夫人的女子喝了口茶,不被察觉地皱了下眉头,“这茶,炒的过了些。”身旁的丫鬟立刻把茶具收了下去,换了新的。随后,云夫人问了问绣心和莺儿的来历,家乡,和亲属的情况。像是长辈与晚辈闲话家常,丝毫没有嫌隙。说完,云夫人微微沉思了一下,说道,“两位是少爷买来的人,可是少爷只说你们会来,并没有具体的安排,那我就僭越一下,代少爷做主。按常理,进苏府的丫头,都是从粗使丫鬟做起的,两位可有异议?”
“全凭夫人定夺。”绣心心里满是疑惑,哪有管家和丫鬟商量丫鬟该做的事的,这苏府,真是个奇怪的人家。“那好,既然两位都同意就这样,你们的名字也不改了,就按原来的叫着吧,秋霜,带两位小姐去住的地方。”旁边的丫头领命,引着绣心和莺儿走出了偏厅。
苏府最隐蔽的院落曾经是苏家老爷苏长鹤的住处,现在已经被重新收拾了出来,作为苏锦的院子。虽然这么做有些对逝者不敬的意味,可苏家大少爷却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同时无声地向所有人宣布,这苏府,从今以后,是他苏锦的。而所有人,只有一个主人,就是自己。
推门而入,“还在算账?”云颜看着书桌前蹙着眉头的苏锦。“理出个总数,才好讨债。”苏锦向后靠在椅背上,神色阴冷地看着云颜,“四十万两,自从爹开始生病,四十万两已经凭空消失了,苏家一年也不过赚的个七八十万两。”用手背掩着嘴笑了一下,云颜觉得此刻的苏锦活像一个被人偷了糖人的七岁孩子,“你爹常说,钱其实是这世间最没有价值的物件,如果他看见你这样,定会后悔,把这偌大的家业留给你,让你每天气恼烦忧。”提到已经去世的爹,苏锦的心情总是有点复杂,他望向窗外。这个院落里,苏长鹤命人把所有的花草树木拔干净,只留一株桃树,正好对着窗外。微一抬头就可看见娇艳粉嫩的满树桃花。
随着苏锦的目光,云颜也看向那株几乎和苏锦一样年纪的桃树,“你娘,最喜欢的,就是桃花。”她的语气竟然有些欣喜,仿佛看到那株桃树,就看见了那一袭红色的衣衫的主人在树下拈花微笑。“爹是很爱娘的,可是他不说,虽然我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了了,可还是能感觉到。”苏锦对云颜说,“娘呢,是否也爱爹?”云颜收回了绵长的目光,伸手轻抚了一下苏锦的额头,半晌,说道,“你爹有很多事都不说,比如他也爱你。”苏锦低下头,这时,他才真正地像一个刚失去父亲不久的孩子,“云姨,我知道。”
苏府的老爷苏长鹤的头七刚刚过去没几天,虽然素缟蜡烛什么的都撤掉了,少爷也下令不用再穿白披麻了。可整个苏府还是沉浸在丧礼的气氛里,所以一路上路上仆人都是安安静静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绣心和莺儿,跟着那个名为秋霜的清秀丫鬟,到了下等丫鬟们的专门住所,这里是不许男子进入的,单独一个大院子,里面有许多相同样式的简单房间。“粗使丫鬟和随侍的丫鬟都住在这个院子里。粗使丫鬟一般都是四个人一间屋子,以后若你们机灵能干,被主子看上,做了贴身丫鬟,就能住进主子的院子里。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了”秋霜把她们领着进了编号辛已的房间,“你们两个就住这里,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会有人安排你们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