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别眯着眼,没有答话。
李言安抚下李澜,才开始同谢别还有王渐说话,更易税制的推行困难重重,王渐也是因为此事才被谢别推荐回朝的,李言对此很是上心。
才说了没一会儿,忽然有一个内侍匆匆进来,乐意便出去了,片刻后喜气洋洋地向皇帝行礼:"陛下大喜,魏王(李泾)府上来报,皇长孙降诞!"
这确实是喜事。魏王李泾的元妃第一胎生了个女儿,没想到这么快就给皇帝生出了长孙,皇室添丁进口,是极喜气的事情。
尤其是在皇帝多年不幸后宫的当下。
谢别和王渐同时向皇帝道贺,李言抚着李澜后颈的手停了停,并不像臣子们以为的那样高兴。他低着头看了看趴在他腿上有些昏昏欲睡的李澜一会儿,才徐徐地道:"就按规矩赏赐下去罢。"
顿了顿才说:"去传陈勉来,叫礼部拟个条陈。"
第六十四章
夜里的时候李澜还是同他父皇一起就寝的。
已经不小了的皇子在龙床上滚了两圈,长开了的李澜四肢修长,身材结实匀亭,加上一副结合了父母所有优点的好相貌,和滚了两圈后散开的亵衣下结实的胸膛,总引得侍女们红着脸偷瞄。
李澜的肤色白皙,但是不论春夏秋冬,总会在小校场上疯玩,夏日暑热,一不小心晒成铜色,将养到现在,身上的色泽仍旧像是杏酪上浇着的蜜糖。
一张脸倒是白净,越发显得皮相出挑,衬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却又不像是一个高大的少年郎了,仍旧是一身的孩子气。
乐然狠狠瞪了那个几个侍女一眼,又看了眼翘着脚托着腮巴望着门口楚王殿下,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六殿下长得甚好,小时候和皇帝睡在一起,尚可以说是皇帝舐犊情深。
但皇帝本就不是舐犊情深的人,这亦是众所周知的。
如今李澜一年年的大了,几个哥哥陆续大婚然后出宫建府,他却仍旧和皇帝同食同寝,亲若一体,甚至皇帝还经常叫他整理奏疏,病中懒动时直接叫他读了也是有的。
加上李澜颜貌姣好,又和皇帝亲密得过分,自然不免有人传出些难听的闲话来。
乐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想回想皇帝听说那些闲话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更不愿回想那阵子宫里到底杖杀了多少碎嘴的宫人。
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其他三位殿下在六殿下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大婚了。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澜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跑到殿前,抱住了挟着一身风雪回到寝宫的皇帝。
李言一边脱去披着的貂绒大氅,一边笑着说他:"怎么光着脚就跑过来了,不怕着凉么?"
李澜歪了歪头,腻着声音说:"澜儿不冷,父皇冷。澜儿给父皇捂一捂。"
说着就捧起李言冰凉的手指,凑到嘴边呵气。
李言垂眼看着他,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长个子就跟竹子拔节一样,李言也是才发现,李澜如今只比他矮一点了,说不准以后还要长个子,到时候怕不是比他还要高挑。
但青出于蓝总是好事。
这样的念头不过是一瞬间冒出来的,但李言很是愣了一下,他的别的儿子都出落得很优秀,但那种优秀只会触动他心里的隐忧,并不会像李澜这样叫他觉得欣悦。
他收回手,揽过李澜的肩膀,乐然已经提了李澜的靴子过来跪着给这个小祖宗穿上了,父子两个一道走回龙床上。
李言很突兀地问:"下午召见陈勉是为什么,澜儿听懂了么?"
李澜仰着脸眨巴了一下眼睛,说:"因为有皇长孙了,父皇大喜,所以要……庆祝?"
"知道什么是皇长孙么?"李言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后颈:"是你大哥的儿子。"
李澜轻轻扭过头,十分坦率地道:"澜儿不喜欢大哥。"
李言就被他逗笑了:"朕知道。朕还知道你不仅不喜欢你大哥,还不喜欢你三哥和四哥。他们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知道,怎么才会有孩子么?"
李澜这次被问到了,他努力想了好久,似乎是记得什么的,但他看过的那些奏折里从来没写过怎么会有孩子……
半晌他才说:"小时候,娘教澜儿。娘是父皇是媳妇儿,娶了媳妇儿,才会有澜儿。所以是不是,要先娶媳妇儿?"
李言笑了一声,他其实不记得李澜的生母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是明艳的。但他一直都记得李澜的生母心心念念就是要看到他封王开府。
他把李澜的脸扳回来,十分和气地问:"澜儿想要媳妇儿么?"
李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李言就被他逗笑了:"你知道什么是媳妇儿么,就不要?"
李澜就往他怀里钻,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可娘说,娶了媳妇儿就要从宫里搬出去,不能待在父皇身边啦……"
第六十五章
李言当然是不舍得把李澜放出身边的,可这并不合规矩。李澜如今大了,不比小时候能跟在他身边也只会叫人说是父慈子孝,成家立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事连谢别都劝过几次了。
李言时常会想,不如就这样,给澜儿细心挑选一个好女孩。相貌是一定要配得上的,澜儿从小就是个色胚,喜欢美人的。家世倒不需多好,世家贵女往往养刁钻了性子,他的澜儿毕竟与常人有别……
便觉得心疼起来,又想着要把孩子在自己身边多留一留。
患得患失,一至于斯。
他搂着李澜,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也好……你就陪着父皇吧。"
然而世事从不能尽如人意,这是李言早就知道的;后宫将李澜衔之入骨,李言也早有预料。自从李澜开始长个子之后,李言就吩咐过,叫乐意乐然他们带着李澜玩的时候,尽量要避开后宫内苑。
但还是出事了。
李言闻报赶到的时候,场面仍旧混乱不堪。那是皇宫西面一处偏僻的殿宇,李言的父皇昌平帝曾经用来炼丹。李言对这里的印象绝对说不上好,若非是李澜出事,他甚至从没想过余生还要踏足此处。
但毕竟是昌平帝旧日起居之所,扫洒归置还是有人照应的,殿内有桌有榻,李言一眼就看到李澜蜷着身子缩在窗下的榻上哭,乐然等几个内侍围着他正哄。另一边则是好些仆妇女官簇拥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女,也在哭。
李言听得心烦,正要作色,就见外面又进来一个宫装丽人,看了眼殿内的情景,见李澜哭的比那少女还厉害,也愣了一下。
但片刻之后她就想起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两眼里一下子涌满了泪,带着哭腔向李言行礼道:"叩见陛下。"
不料皇帝转过身来看着她的时候眼神就像刀子一样,漆黑而冰冷,吓得她一下子失了语,只能抽抽噎噎地看着皇帝。
李言看了她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德妃,他抬手指着一旁的少女,寒声问:"那是你什么人?"
德妃是在李言登基后进宫的,与李言见过面的次数扳着手指可能数不清楚,加上脚趾就嫌多了。她印象中的皇帝冷淡得阴沉,高傲得刻薄,竟还不及此时的怒火来的生动。
她在一刹那间晃了晃神想,我这半辈子,过得到底都是什么日子?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哭得更厉害,她膝行了两步抱住了皇帝的腿要哭诉,却被李言下意识地一脚踢开,德妃心里更觉得凄凉,伏在地上哭得越发真情实感:"这是、这是臣妾苦命的娘家侄女儿啊!"
皇后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她一步跨进殿内,就看见李言燃烧着漆黑火焰的眼睛向她看过来,看得她几乎收回这一步退回去,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向她的丈夫福身行礼。
她说:"臣妾忝为六宫之主,执掌凤印,听说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丑事,不得不前来看看。"
李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皇后,德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趴着去抱皇后的腿:"皇后殿下明鉴啊,我这可怜的侄女儿--"
李言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是该来了。"
皇帝这句话虽然带着笑,但语气叫所有听到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李言向前走了一步,低下头认真地看着皇后的眼睛,他的眼神有时候比刀头舔血的将军还可怕,看得皇后几乎要发抖。
李言慢条斯理地抬手指着那个还在啼哭的少女,问皇后:"朕把凤印交给你,让你执掌后宫,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这样不知羞耻的下贱淫妇,你也给朕放进宫里来了?!"
李言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定了性。
皇后愣住了,德妃愣住了,就连那少女都忘了啼哭。
一时间偏殿里都安静下来,只有李澜还在抽噎。
李言转过身不再看她们,向着抽噎不停地李澜说:"澜儿别怕,没事了,来父皇这里。"
李澜看他一眼,哭得更凶了,居然没有乖乖过来。
李言越发觉得心疼,走到榻边柔声哄道:"没事的澜儿,父皇在这儿呢。"
李澜并紧了双腿,缩得更里面,抽抽搭搭地说:"她、她说陪澜儿玩……她脱了澜儿的裤子……呜呜呜……澜儿尿裤子了,父皇别嫌弃澜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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