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璟嗤了一声:“算了吧,这小子还是孩子心性,闹腾得不行,成日里就知道玩,带坏两个弟弟。”
闻言,祝云瑄的眸光闪动了一下,眼底有什么情绪一晃而过:“……铭儿那孩子也有三岁多了吧,哥怎么没把他一块带过来?”
祝云璟笑望着他:“陛下只关心铭儿一个吗?”
祝云瑄的唇角轻抿,半晌,才喃喃出声:“暥儿……他还好吗?”
见他这副小心翼翼踌躇不决的模样,祝云璟敛了笑意,收起了说笑的心思:“陛下想问便问,何必这般吞吞吐吐,暥儿他很好,这两年身子越来越好了,性情也好,不过前几日元宝那个臭小子偷偷带着他和铭儿去庄子上玩,让两个小的染了风寒,怕他们一路颠簸身子更加不适,我便没有带他们过来。”
祝云瑄心中一紧:“染了风寒,严重吗?”
“没有大碍,你别担心,喝了两副药就好多了,等我们回去应当已经痊愈了,就是不知……陛下想不想去闽州。”
祝云瑄微怔,江南是南巡行程安排中的最后一站,他原以为即便他不提,祝云璟也定会将暥儿带来给他看一眼,却没曾想这么不凑巧,暥儿又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原也没打算去闽州,行程都一早安排好了,离京太久总会有不妥……”
祝云璟截断他的话:“陛下还在犹豫什么?”
祝云瑄神情有些恍惚:“……见到了又如何,不过是以后平添了更多的念想罢了。”
“你若是这般想的,这次又为何要过来?你明明就想见他不是吗?”
祝云瑄苦笑:“哥,我是想见那个孩子,可我……不知要怎么面对他,若是他问起我为何从前不要他,我该怎么跟他说?若是……若是真把他接回来,我又要如何跟天下人交代他的来历?”
“这有何难的,暥儿那张脸就够有说服力了,他与你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的身世也好办,就说你从前宠幸了定国公府的一个婢女,后头那婢女生下孩子难产而亡,孩子早产体弱,怕养不活,才放在定国公府里养了三年。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是暥儿的出身低了些,委屈了他,可既然你这三年都不肯立后,以后你若再无别的子嗣,他就是唯一的皇嗣,谁都不能看轻他。至于暥儿他自己,你放心好了,他性子软得很,你多哄哄他,他一准就亲你了。”
祝云瑄没有接腔,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些什么,祝云璟叹气:“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身体养好之后赶紧立后纳妃,多生几个孩子,你亲口承诺的,因为这个我才把暥儿从你身边带走,如今呢?你后宫里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也只有祝云璟敢当着祝云瑄的面将话说得这么直白,祝云瑄垂着眸,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另一只手腕上的佛珠,许久,才声音艰涩地开口:“哥,这事你就别问了,求你了……”
“算了,这是陛下的事情,我何必操这个心,”祝云璟没好气道,“但是暥儿,就一句话吧,你到底要是不要?”
祝云瑄呐呐道:“你让我再想一想,再仔细想一想吧……”
晚膳之前,贺怀翎带着玩疯了的元宝回了来,同来的还有祝云琼,方才两个小孩都在园子里头玩正巧碰上了,年岁又差不多,元宝是个自来熟的,主动去跟人攀谈,很快就与之玩到了一起,贺怀翎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阻止,回来便与祝云瑄说了这事。
玩得满头大汗的两个孩子被嬷嬷带去更衣,祝云璟看着皱了皱眉,问祝云瑄:“你是怎么回事?还把那个小鬼带在身边了?”
祝云瑄把祝云琼身上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无奈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我小时候还有哥你护着呢,他怎么说也是你我的亲兄弟,别的那几个好歹都有爵位封地,再怎么样我也不好苛待他。”
“那能一样吗?他那不是……”祝云璟未再说下去,“算了,你啊,对谁都心软,就是对自己和你亲儿子最狠心。”
“……我心里有数的,若是日后他生了异心,我不会留他。”
待到大长公主睡醒后,便过来与他们一块吃了顿家宴,席间喝了不少酒,一直到戌时末,喝醉了的祝云璟被贺怀翎抱了走,大长公主和祝云琼也都回去歇息了,宴席散去,只余满桌的残羹冷炙,祝云瑄依旧木愣愣地坐在原地,自斟自饮。
高安几次想劝,话到嘴边见祝云瑄神色黯然,便又咽了回去。
离开了许久的元宝去而复返,犹犹豫豫地走进来,祝云瑄打起精神,将人叫到跟前来,笑问他:“元宝你怎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偷偷过来的,爹爹和父亲不知道,”元宝说着眨了眨眼睛,踌躇问道,“小叔叔……您是不是就是暥儿的爹爹啊?”
祝云瑄愣住,哑声问他:“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小叔叔您和暥儿长得好像,暥儿只比铭儿小半岁,他肯定不是父亲和爹爹亲生的,而且家里嘴碎的下人还私下议论过,有一回被暥儿听到了,暥儿一直哭,爹爹知道了生了好大的气,把那几个下人都处置了。”
祝云瑄的眼角发红,怔怔望着元宝:“暥儿他哭了?”
元宝点头:“他可爱哭了,和小姑娘一样,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后头我还见他偷偷哭过好几回,我想哄哄他,可他一直问我爹爹是不是真的不是他亲爹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祝云瑄无言以对,心中发苦,他知道祝云璟不把真相告诉暥儿是不想叫孩子难过,那么小的孩子,若是被他知晓他的亲生父亲都不要他了,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小叔叔,您为什么不要暥儿啊?”
看着元宝天真的双眼,祝云瑄愈加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呐呐道:“……是我的错。”
“那小叔叔您会去接他走吗?”
“我不知道……”
元宝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啊?不过若是小叔叔您不要他,他一直做爹爹和父亲的孩子,做我和铭儿的弟弟也挺好的,我们都喜欢他,虽然他真的特别爱哭。”
“真的吗?他……还喜欢些什么?”
“喜欢小兔子,他说白白的好可爱,有一回餐桌上做了一道兔子肉,父亲说漏了嘴,他哇的一下又哭了,从那以后我们家里都不吃兔子肉了,嗯,他还喜欢小叔叔您派人送来的那些竹编的玩偶,我想要一个拆开来看看他都不肯,我一碰他就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祝云瑄红着眼睛笑了起来:“他这样的性子,确实太软了一些,像个小姑娘。”
元宝点点头:“就是嘛,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妹妹呢,可开心了,不过算了,弟弟就弟弟吧,弟弟也挺好的,小叔叔您也别担心,他现在还小嘛,长大了应该就不会这么软了,要不以后要被人欺负的……不过小叔叔您是皇帝,要是您把他接回去,他就是太子了,那样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祝云瑄抬手摸了摸元宝的脑袋:“你也是特地来劝我接暥儿回去的吗?”
被戳穿了的小家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小叔叔,因为别人说暥儿没有亲爹爹,他真的偷偷哭了好几回,我觉得他好可怜,您就疼疼他吧。”
元宝亮晶晶的双眼期盼地看着祝云瑄,许久,才见他点了点头,轻声应下:“嗯。”
第五十五章 父子相见
南巡队伍到江南的第五日,闽州传来紧急军情,海寇再次来犯,偷袭了闽州西部几个靠海的村落。
当日,贺怀翎便先行启程,返回了闽州。
祝云瑄蹙着眉,盯着御案之上的海舆图,双唇抿紧成了一条线。祝云璟手指着海面上的某一处,轻轻点了点,告诉他:“这一带就是那帮海寇盘踞的海域,这里常年妖风横行,到处是漩涡暗流,靠近过去稍不注意便会被吞没有去无回,从未有人真正见过这些海寇生活的岛屿到底在哪里,这一片海域又是我朝通往南洋的必经之路,这两百余年,这些贼寇都潜伏在这附近一带,专门打劫过路的商船。”
祝云瑄心神一动,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两百余年?”
“对,这帮海寇自我朝开国起就有了,根据闽粤一带的民间传言,他们似乎与前朝余孽有干系,很大可能就是当年逃出海外的,前朝最后一任皇帝和他所带的几百亲信的后代。”
闻言,祝云瑄的双眉拧得更紧了一些:“前朝余孽……可他们不是最近几十年,才来犯我朝沿海一带边境的吗?”
祝云璟解释道:“是,大约三四十年前吧,他们不再满足于只打劫海上过往的商船,跑来了我大衍边境烧杀抢掠,虽成不了大气候,到底是烦人,皇祖父在位时就曾试图派兵出海剿匪,连着好几回,派出去的船和人却都有去无回,从那以后便有传言这帮海寇所在的海域有海鬼庇护,动不得,先帝登基后也曾派人出海过,同样是再无音讯,后头先帝就一手建立起了如今这只闽粤水师,自那以后,即便不能将这些海寇彻底剿灭,也勉强能维持这南边沿海一带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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