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能在那样一张清冷无波的脸上看到失控崩溃的表情。
宋离抓着他的衣服,脸是灰白的,嘴唇也是没血色的,唯有一双眼睛红的好似要泣血,他跟自己说,跟每一个来看他的人说:“不悔是故意的,他不是真要伤我,他是在逼我离开他。”
诸如此类的话他翻来覆去的说,醒着说,做梦说。
其他人看宋离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根本没人相信他的话,只当他是无法接受爱徒背叛的事实,撒了癔症,陷入疯魔。
萧正清和叶久川听闻此事,连夜从天眼宗赶了过来,宋离一见到他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眼中的殷切烫的灼人。
终于得到想听的答案,宋离精疲力竭的昏睡过去。
第二天,段云飞去给宋离的伤口换药,那人没头没尾的问了他一句:“段谷主,你能改人的记忆么?”
段云飞错愕的看着宋离。
宋离接着说:“不悔瞒了我一些事,我想不起来,也等不到回奉川了,你帮帮我。”
说不清为什么会答应宋离,也许是这人前后给他的反差太大,或者是同情他近来遭遇,总之是觉得这人可恨又可怜。
按照宋离的提示,段云飞回了一趟药王谷,发动全谷的门徒,在堆积成山的医书中找到一则古老的秘术。
他直白的告诉宋离,没试过,不保证能不能成功。
宋离也不废话,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发疯。
全然是病急乱投医,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等段云飞收了扎在宋离脑袋上的针,细细的凝着他的神色。
“……有用吗?”
宋离却倏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神色就开始变了。
他捂着胸口缩在床上,痛苦的不能自已。
段云飞以为他伤口疼,赶紧上去看:“你哪疼啊?我没碰到你伤口啊……”
宋离难受的吸着倒气儿,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我心口疼,你能治吗?”
没问宋离究竟想起来了没有,是段云飞终于懂了,这个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伏伽真人其实比谁都重情。
他只是把所有的感情都藏起来,越喜欢越压抑,把外露的那些捂严实了,压平整了,除了最爱的那个人,谁也不让瞧见。
却原来,弥足深陷的不止不悔一个人。
宋离对不悔的感情,一点都不少。
那天过后,宋离彻底冷静下来。
再不逮着人逼人家听他说不悔如何如何,他开始早睡早起,汤药一碗碗的灌,终于能下地儿了,就让萧正清和叶久川轮流扶着在院子里溜达,美名其曰锻炼身体。
只是再没听他提一句不悔。
大家纷纷感叹宋离总算是想通了,只有段云飞不这么想。
他觉得宋离现在这状态挺可怕的,像是被根头发丝儿吊着,指不定什么时候那根头发断了,他就摔得粉身碎骨。
再好一点,宋离开始张罗着要解决奉川这个大麻烦。
刹的海那边早有异动,只是中原武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人有精力顾暇。
眼下就宋离最闲,他边养病边安排,恨不得立刻集结人马将奉川杀个片甲不留。
·
药放冷了些,段云飞提醒宋离赶紧喝。
这回宋离听话的放下笔,端起药碗仰头饮尽。
“就算你等不及要打奉川也得把伤养好了吧。”段云飞有意无意道:“你现在这样,去就是送死。”
“我好的差不多了。”宋离喝口茶水,化一化嘴里的苦味儿:“你这药灵的很,起死回生。”
“少来吧。”段云飞给了宋离一个白眼:“就你这伤,没个一年半载的根本养不好。不悔也够绝的,下这么重的……”
宋离的脸色沉了下去。
段云飞往嘴上一拍,拿起空碗往外走:“我什么也没说,你没听见没听见……”
段云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宋离有些疲倦的靠进椅背里。
他微微合上眼,揉着胀痛的额角。
不悔对他绝吗?
宋离现在一点儿都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不悔当日就该一剑刺死他,没有他,不悔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他竟然还对不悔说不怕他拖累?
宋离扯着嘴角,笑的讽刺——
他才是那个拖累,害人精。
宋离窝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复又提笔接着写东西。
他现在不敢停下来,稍有懈怠千万般念头都会顺着松弛的筋骨爬进他残破的身体。
已经禁不住这么伤筋动骨的再折腾一次了,所以他让自己忙起来,计划定了一份又一份,写完一个就喊来舒乙他们商量,过后接着修改。
大到全局,小到最精密的细节,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应对措施,洋洋洒洒叠在一起都能装订成册。
饶是这样,宋离还总不满意,每修一次又找到新的漏洞,反反复复,不知怎样才算最好。
这场近二十年的爱恨,宋离要亲手了结它。
待宋离写的差不多,天色也暗了下来。
安若素亲自来喊他去吃饭,宋离搁下笔跟了过去。
现下四大门派都聚集在都城忠义堂,半个多月前那件事彻底将简从宁拉下了武林盟主的位子。光是和天机教勾结,谋害亲生父亲这两条,就足够他尝遍武林盟各种酷刑,更何况当日不悔下了狠手,毁了他容貌不说,还拔了他的舌头。
盟主的位子再一次空了出来,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放眼江湖,有这个资历和能力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穹苍舒乙,一个是伏伽宋离。
可这两个又都不是爱管事儿的主,尤其是宋离,虽然洗脱了杀害简承泽的嫌疑,但到底是奉川出身,这点无论他后来对苍皇大陆做了多少贡献,也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忌惮,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遑论现在还有个和南烛比肩的魔头是他一手教出的徒弟。
如此,这担子自然就落到了舒乙头上。
其实说起来,若不悔不走弯路,再历练些年也是有这个能力去承盟主之位的,偏生他弃了正道,着实可惜。
舒乙于武林盟主无意,只说代行盟主之责,待日后有了合适人选再让。
非常时期自然是无人反驳,大家纷纷点头称好。
穿过长廊,宋离与安若素并肩行在院里。
宋离和不悔的事情,安若素还是知道一些的,但他这个人很懂分寸,既不乱说,也不去问,看见都装作没看见。
只是如今闹成这样,他又是亲身经历不悔倒戈,亲眼所见不悔重伤宋离,亲耳听见宋离替不悔声声辩解,难免心酸。
安若素没话找话:“宋兄今日气色好了很多。”
宋离应着,只顾垂头走,不肯搭腔。
安若素又道:“这两日宁夫人总上门来求情,舒掌门头疼不已。说来也是荒谬,儿子害了老子,摊到谁身上都得掉块心头肉。”
宋离冷笑一声:“他罪有应得。”
“话是这么说没错,”安若素说:“但宁夫人中年丧夫,如今儿子也定下死刑,实在可怜。”
宋离不以为然:“既然生下孩子就该好好教导,到最后一句‘惯子不孝’才开始反省自身,未免太迟了。那年合合谷我便提醒过简盟主,他没放在心上,反而放任简从宁继续作恶,落得这般下场,也是自食其果。”
宋离这番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只是太过凉薄。
安若素听的不太舒服,干脆换了话题:“宋兄,其实我一直想问来着,没找到机会。”
宋离瞥了他一眼:“嗯?”
安若素搓了搓手,殷切道:“月前我们几大门派所丢的镇派之宝,可还在奉川?”
宋离愣了愣,想起自己逆天改命那天饮下的盛极之水。
“咋了?”见宋离一脸的一言难尽,安若素追问道:“不会丢了吧?”
“没有。”宋离摇摇头。
“那就是还在奉川?”
宋离犹豫道:“不在,在……我这。”
安若素听后眼睛都亮了:“在你这儿?你怎么不早说啊宋兄!亏我巴巴的想,还不敢问,可把我愁的。”
“……你待会可能会更愁。”宋离说。
“什么意思?”
宋离清了清嗓子,觉得有些尴尬:“你们的东西……都在我这儿,在我肚子里,我喝了。”
“…………”
*
一顿饭下来,安若素看宋离的眼神都极其复杂。
好容易挨到饭后例行开会,安若素听见那个装着自家宝贝的人说:“我们最后再确定一次,如果计划不变,再等三天便能行动。”
“三天?”舒乙蹙起眉:“太快了,你的伤还没好。”
宋离若无其事道:“我没事,已经好了。”
舒乙明摆着不相信,他看了看段云飞,后者给了他一个“不关我事”的眼神。
“三天也行,你留在这儿,我们去。”舒乙退让一步。
“不行,”宋离断然拒绝:“没人比我更了解奉川和南烛。他们已经到达刹的海岸,奉川人水性极好,这场海战,势必打的艰难。”
“那又如何?我们水性也不差。”舒乙反驳:“你这伤禁不住奔波,回头打起来我们还得顾及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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