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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妻 (mnbvcxz)


侍女哭得哽咽,她不是萧府旧人,却一直随侍在皇后身边。
皇后是个极好的人,她爱慕极了。
可如今的皇后,像只被折了羽翼的鹰,奄奄一息地被压在皇权之下艰难求生。
她看着心中痛,哪怕皇上降罪,她也想帮帮皇后。
皇上说:“来人,把这胡言乱语的侍女押下去,杖毙。”
宫人们犹豫着上前,并不敢拖拽。
病榻上的皇后被吵醒了,苦笑着轻叹一声,沙哑着说:“够了。”
皇后紧紧握着皇后的手,说:“皓尘,你醒了?”
皇后有气无力地低声对侍女说:“凝秋,你今年多大了。”
侍女抹着眼泪小声说:“十八……”
皇后说:“是该出宫的年纪了。过来,我帮你去了颈环,去内廷统领那里领上银两,坐小轿出宫吧。”
宫中的侍人入宫时会在脖颈上带一条细细的银链,扯不开绞不断,戴着这条锁链,哪怕离开皇宫,被抓住之后还会送回宫中来。必须要皇上或皇后亲手解开颈环,才算重获自由身。
侍女摇着头不肯。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
可如今皇后如此境地,她怎么敢离开。
皇后温声说:“来。”
他支撑着俯身过去,旁若无人地为侍女解下了脖子上的束缚。
从此之后,这个姑娘就自由了。
侍女离开之后,皇后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脖子。
那里空荡荡的。
没有人会为皇后绑上枷锁,可他却被更加残忍地锁在了这里,一生一世,都不得脱身。
皇上轻咳一声,说:“皇后身子不好,为什么不早些让太医来诊治?”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陛下公务繁忙,就不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请。”
皇上有些恼了:“你就不能对朕说些顺耳的话吗!朕忙了一夜还未合眼,巴巴地跑来看你,你睁眼就对朕说这些不中听的话?”
皇后疲惫地说:“事已至此,陛下还想听什么呢?”
皇上冷笑:“朕想听什么?朕想听江南烟花女唱曲子,皇后会唱吗!”
眼看帝后又要再起争执,满地太医跪的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气氛僵硬地沉默了片刻,皇后缓缓反握住了皇上的手,慢慢俯身过去,低声说:“陛下,放景澜走。从此,后宫朝堂,我永不再管了。陛下大可让安明慎统领后宫,升段清涵权倾朝野。我都不管了,陛下,算我求你……放景澜走吧……”
皇上却更怒了,他愤怒地一把甩开了皇后的手:“萧景澜在军营中待的好好的,用不着你如此委曲求全地为他求情!”
他气得都要吐血了。
皇后……皇后竟要拿自请退位来威胁他。
安明慎……段清涵……
皇上气得甩袖而去。
都到这时候了,萧皓尘居然还在嘲讽他花心多情?
皇上没觉得让萧景澜随戚无行西行有什么不好的。
戚无行本性耿直,对权势地位全无欲望,是满朝武官中唯一一个不会与萧家旧部沆瀣一气的将领。
况且,他也派人盯着戚无行,绝对不会允许戚无行对萧景澜做出什么泄愤之举。
再说了,褚英叡不是萧家的耳目吗?
若戚无行真的下什么狠手,萧景澜自然会找褚英叡求助。
如此这般多方钳制,萧景澜最多在边关吃点沙子受点累,皇后却对他百般猜忌,私下动兵要劫走朝廷钦犯,他怎能不气不恼。
皇帝回蟠龙殿中,气得胸闷,一脚踢翻了桌案。
太监急忙来劝:“陛下,陛下,皇后自幼与这胞弟感情甚笃,此时必然是关心则乱了。再者,皇后怀着身孕,孕期本就情绪不稳。有些过激之举,陛下哄着也就罢了。”
皇上沉默了许久,说:“派人去一趟崇吾郡,传朕旨意,把萧景澜调去南廷军营。这下他若再和朕闹脾气,朕也要闹了!”
太监忍着笑,说:“是,老奴这就去办。”
皇上坐在乱七八糟的奏折上沉默着生闷气。
南廷军营是萧家旧部,把萧景澜送过去,那边的将领士兵必然都把萧景澜当小少爷供起来。
这下,他的皇后可放心了?
能不能给他点好脸色看了?
皇上自己坐了半天,信使已快马出京,前往崇吾郡送信了。
皇上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说:“让御膳房做两碗茉莉羹,朕今晚去凤仪宫用膳。”
崇吾郡路途遥远,一去一回要走大半个月。
皇上有心在皇后面前邀功,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但他已经胸有成竹,等信使回京,就当着皇后的面向他禀报调萧景澜去南廷军营的事。
到时候,皇后一定会有所触动,好好地陪他说说话。
皇上美滋滋地等信使回来。
可信使未归,却又出了一件事。
萧太后,驾崩了。
太后重病已非一日两日,拖到如今,已全靠人参灵芝吊着命。
如今,她终于是受够了后宫孤寂之苦,潇洒地一挥手,两眼一闭去了黄泉路。
皇上和萧太后并无什么情谊。
萧太后走了,他唯一担心的是皇后的心情。
皇后守在灵堂前,沉默着看着飞舞的烟灰纸钱。
招魂幡在风中猎猎起舞,好像这十年光阴像梦一样。
父亲流放云州,此生再难相见。
弟弟随军西北,生死不知。
如今,他唯一能见着面的亲人,也故去了。
皇后恍惚着看向姑姑那副名贵的棺材,竟不知自己这十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隐忍,他退让,他百般周旋,他做好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皇后。
他是帝王正妻,是相国之子,可他是谁呢?
纵马沙场的梦早已被他自己扼死在光阴里,可他想要的从未得到,舍不得的却渐渐消失。
姑姑说得对啊,世事如掌中泥沙,握得越紧,丢得越快。
这时,有宫人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皇后,褚将军的信使到了,有急事必须向皇后立刻禀报。”
皇上换了孝衣,准备去灵堂陪伴皇后。
可他刚刚换上衣衫,却忽然有宫人冲进来,惊慌失措地汇报:“陛……陛下!不好了!方才有崇吾郡的信使匆匆入宫,去泰康宫见了皇后!”
皇上问:“何事如此惊慌?”
宫人颤抖着说:“萧景澜……萧景澜跳下城墙……自尽了……”
皇上脸色惨白:“皇后呢?皇后去哪儿了!”
宫人说:“皇后还在泰康宫守灵,并……并未离开……”
皇上匆匆冲出蟠龙殿,边走边怒吼:“让戚无行回京见朕!朕把人托付给他的时候怎么说的?萧景澜一个从未经过世事的小少爷,他怎么就能把人逼到自杀的地步!”
宫人跟在皇上身后边走边说:“戚将军的信使和褚将军的信使是前后脚进的京,戚将军的信使说,戚将军把人弄丢了,就一定会亲自找回来。等他找到萧景澜自会回京向陛下请罪。”
皇上猛地站住,回头怒视宫人:“萧景澜到底为何要自杀!”
宫人颤抖着说:“那信使……那信使也不知情,只是带了一句戚将军的话,戚将军说,萧景澜自杀的内情,陛下还是不知道为好……”
皇上气得拔剑要杀人,最终却也只能狠狠一剑砍在了树上,怒吼:“传朕旨意,令戚无行立刻回京向皇后请罪。寻找萧景澜尸体一事,交由先锋将军褚英叡。”
戚无行……戚无行这个混账东西。
他原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
只要他慢慢哄,慢慢劝,他和萧皓尘,就还能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可戚无行,却逼死了萧景澜……
皇上冲进泰康宫,皇后却不在灵堂里。
皇上心慌至极,拎着宫人的领子吼:“皇后呢?皇后呢!!!”
宫人瑟瑟发抖:“皇后……皇后嫌灵堂里闷,去泰康宫屋顶上,喝酒了……”
皇上扯下自己的外衫扔给宫人,几个起落跃上了泰康宫的屋脊。
皇后就坐在那里,一身白衣,清瘦漠然,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此时春暖花开,京中花木都绽放着勃勃生机,只有他坐在那里,衣摆指尖都是冰冷的死气。
皇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慢慢握住皇后的手:“皓尘。”
皇后挣开他的手,放下酒坛,缓缓拔出手中的剑。
这把剑,是当年他们并肩游历江南时,在青崖山下武林大会上夺来的一把剑。
年少的七皇子为了搏心上人一笑,在擂台上连战二十三人,拿到了这把剑送给相国府的娇贵公子。
剑名,“痴儿”。
皇后轻声说:“这把剑在凤仪宫放了十年,已经锈的不成样子了。我前些日子派人送去打磨修缮,想送给卫将军。让名剑跟着将军征战沙场,总比和我一起烂在深宫里好些。”
皇上不安地试图安抚皇后的情绪:“皓尘,朕已命令戚无行即刻回京,把他千刀万剐向你赔罪。都是朕的错,朕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皓尘……”
皇后摇摇晃晃地起身,站在皇宫金碧辉煌的屋脊上,拔剑,指向皇上的眉心:“陛下,你我好久未曾切磋了,你的剑呢?”
皇上带着佩剑,但他没有拔出来,只是问:“皓尘,你要为萧家报仇吗?”
皇后痴痴笑了一声,点点头,轻声说:“对,我要杀了你,为萧家报仇。”
皇上拔出剑,缓缓也指向皇后:“皓尘,你不是朕的对手。从小到大,切磋比武,你从未赢过朕。”
皇后醉意朦胧地低喃着,像是要告诉皇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因为……我舍不得……”
一国帝后,在皇宫金碧辉煌的金瓦红墙之上,彼此刀剑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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