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直呼兄长大名,江纵上辈子就因为这事儿不止一次想抽他。
江纵慵懒靠在太师椅里,拿了个小锉刀磨磨好看的指甲,懒懒道:“凭我是你大哥,我想卖什么,就卖什么,我说了算。”
二叔一见这小的不答应,就怕节外生枝,赶紧见好就收,把手印印上了契约,揣进袖口,醉醺醺地让丫鬟扶着回宴上去了。
江横扒着二叔衣袖苦苦哀求:“二叔!二叔!”被二叔甩开手推了回来。
房门砰地一声关严了,江横愣愣站了一会儿,回到江纵身边,指着他,压着怒气道:“你!你除了败家还会什么!你有大哥的样子吗!荒唐!不像话!”
江纵打了个酒嗝,困倦得睁不开眼睛,趴到桌上,托着腮看这小书生急得跳脚。
江横骂着骂着,眼睛里便溢满了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声音哽咽,话也说不出整句的,小鼻尖红红的。
前世兄弟俩关系其实很冷淡,却没想到这个迂腐的小书生为了自己,和整个江家大院为敌,抱着江纵的牌位在官府大牢里孤独死去,一直疏远厌烦的小弟弟,到最后却是最维护他的一个。
想起这些,江纵还有些心疼他。
“哭什么呀。”江纵一见弟弟这委屈的小模样,笑容收敛了,拿了块布巾扔给他,“瞧你这书读的,子没跟你曰过大丈夫不能唧唧歪歪掉眼泪?”
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横听了,转在眼里的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江纵没法子,晃晃悠悠站起来,从袖里摸出两张纸,提到江横面前。
江横吸着鼻子看了一眼,眼睛瞪大了。
一张两万两的银票,一张纵横当铺的地契。
“你没卖?”江横红着眼眶刚想接过那地契看看,江纵一把又给抽出去,折好了塞进袖口,扬起嘴角:“卖了。卖了纵横当铺旁边的一块小地皮,也就值个一千两银子,二叔喝多了,你又刚好来抢,他哪顾得上认真看。”
“哦……”江横心里的委屈劲儿还没过去,揪着衣角手足无措。
“好了,哭个屁。”江纵把江横揽过来,哄慰着捋了捋头毛,拿衣袖给他擦了擦眼泪,“去把茶给我端来。”
大哥的态度前所未有地温柔,江横怔怔愣住,呆呆站着,睁着大眼睛望着江纵。
江纵已经稳稳当当坐回太师椅里,跷起腿,手扶了一把桌面,指尖忽地刺痛,指甲缝里扎了根毛刺儿。
“哎呦,嘶……”江纵疼得把手抽回来,咬出指尖的小木刺,挤了挤指尖的血珠。
他蓦然一愣,“血光之灾啊。”
细细想来,既然这辈子得做跟上辈子不一样的事,不然还得惨死深海,那他这么处心积虑地从二叔三叔手里抢银子,岂不是又跟上辈子一样了。
江纵皱眉想了想,忽然眉头舒展开,从傻傻看着自己的小书生手里拿过紫砂小壶,对着壶嘴嘬了一口,扬起下颏微笑问江横:“最近书念得怎么样了啊。”
江横回过神,颤颤回答:“还、还行。”
之前大哥从不过问他的功课,他也从没想过如何回答。当初读书就是爹娘逼的,大哥扶不上墙,自己又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只好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得来俸禄养着大哥。再怎么说江纵也是他同胞哥哥,总不能看着哥哥饿死。
江纵敲了敲桌子:“还行是好还是不好啊?”
江横一时语塞。
“行了,你以后也不用读那四书五经了,有个屁用,再说你这脑袋瓜子也装不下这些个子曰的话。”江纵不耐烦道。
江横皱眉:“此言差矣……”
“此言不差。”江纵扬了扬下巴,示意江横去桌上拿笔纸,“听好了,《计然篇》、《生意经》、《天下水陆路程》、《士商类要》,这些个书明日就去买,逐字逐句地背,每日背十页,来我这儿背给我听,背不出来,家法伺候。”
“那是些甚么书……”江横从没涉猎过经商这一行业,这些个书名更是闻所未闻。
江纵撂下茶壶:“我还能害你不成?功名咱不考了,听见没?”
这倒正中江横下怀。
他读书迟迟读不成,也期盼着长辈能给他指个方向,这样不管是成或是不成,好歹不会一点退路余地也没有。
可他家这位大哥实在不靠谱,自己还没活明白,就想对别人的事儿指点江山了。
“你、你先管好你自己罢。”江横扔了纸笔,转身愤愤出了内室。
江纵懒得跟他计较,书生就是迂腐,说也说不明白。
既然他自己不能明目张胆赚银子,就支使这个小的去干,反正上辈子自己养着弟弟衣食无忧,这辈子就合该他还了。
这辈子得好好享受享受,认真做败家子儿。
心里正打着算盘,一转眼又瞧见自己随手扔在桌边的宝石耳环。
“啧……”江纵伸手捡起来,拿到面前摆弄。上辈子,乐连小小年纪却十分有出息,江纵虽说敌视对家,却也挺欣赏小乐连的天分。
想起乐连也是乐家的小儿子,上边还有个大少爷叫乐合,江纵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唉,瞧瞧别人家的弟弟哟。”
第三章 乐连
乐连背着小包袱在漕船边坐着,静静看着水中的倒影默然不语,表情冷淡。
夜晚寒凉,下了些小雨,船夫忙着给漕船铺挡雨的油布,船上摞着一批药材,是乐连用自己节省出来的一些银子采买来,准备带去北方经营的货。
船夫的儿子忙着搬货累得满头是汗,撂下最后一箱枸杞,憨笑着想过来给乐连打个招呼。
却被他爹给拉住了胳膊,垂眼摇了摇头,示意儿子别靠近乐连。
几个船夫席地坐下喝了口茶沫子,悄声嘀咕:“连少爷这是要走了,恐怕以后都不回来喽。”
“乐家大院好吃好喝的,偏去北方受罪,连少爷这是何苦呢。”
“嗨,若是在家里过得舒服,也不会一个人悄没声地走了。你们不知道,我听说,连少爷是捡来的,克死了父母,乐家老爷心善才留他在宅子里,给口饭吃。”
“也难怪了,那孩子一瞧就是个克人的,我打小就嘱咐我小伢儿们,别离连少爷太近了,沾上一点霉气都不得了呢。”
“不好胡说,连爷也就是命不好,年纪轻轻做生意却在行,我就瞧着连爷有两下子!去趟北方指定能带大富贵回来。”船夫的憨儿子痴笑道,“连爷还有个大哥呢,他若走了,合爷多担心呀。”
乐连独自坐着,虽说坐得离船夫们远,但他耳朵灵,偶尔也能从只言片语里听出他们在议论自己,却无动于衷,自从他五岁进了乐家大院,身边的议论就没停过,习惯了。
也因而养成个孤僻性子,不近人,自幼随身带着一把刀,一尺来长,纹路血红,挂在腰间形影不离。
乐连擦净刀刃,墨色刀背上映出一双暗淡无波的眼睛,缓缓收进鞘中。
他刚刚把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送人了。
那耳环是他亲手攒的,用先前一个做海外生意的商人给的原石镶嵌上去,石头形状做耳环最合适,挺漂亮,可他自己戴不着,单耳环不如对耳环好卖,一直没出手,又无人可送,留藏了几年,准备去北方了顺手捎带着,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人出手换些盘缠,今日也是鬼使神差就送了江纵。
不过,江家财大气粗,江纵又喜好铺张奢靡,想必那宝石耳环在人家眼里算不上什么东西。
他本来也没期待江纵会把银子贷给他,江纵惯会趁火打劫,乐连只是想在离开之前看一眼熟人罢了。
听见船夫那憨儿子提了自己大哥的名字,乐连才稍稍回了神,眉头皱起来。
若是乐家大院里任何一个人能对乐连说句挽留的话,他也不会走。自己一个人看着搬货,一个人坐在江边,无人送别。
船夫小心翼翼地走近乐连,搓着手问:“连爷,货都装完了,这就上路?”
乐连刚要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吵嚷。
船夫的憨儿子先笑了,指着不远处的树下道:“那不是江家少爷吗!”
江纵手里拿着一条戒尺,把江横按在树底下,狠狠往屁股上抽,嘴里骂道:“还敢往外跑,老子叫你背书,背一整日就背成这个德行?当铺三不当是什么?背!背不出来老子抽死你个小废物。”
江横一双大眼睛里转着泪,委屈地趴在树上,拖着哭腔着背书:“神袍戏衣不当……旗锣……旗锣……”
磕巴半天没背出个所以然来,屁股上又挨了一戒尺,火辣辣地疼。
这小书生吓得直抹眼泪,梗着嗓子反驳:“君子以理服人,你怎能如此当众教训后生……你无礼!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你自己还是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有什么脸面管别人……”
江纵不依不饶:“就凭我是你哥,长兄如父你就得听我的,别扯没用的,今天这页书背不出来,你就给我去睡大街。”
自己不能明目张胆赚银子,总得有人撑着这个家吧。
他终于知道他弟弟为何考不上功名了,说是在房里埋头念书,却是看了一行字就神游天外去了,一拿起书本,看手边的砚台都觉得好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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