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庭央点头答应,花重去了燕云州两个月,今日一回来,两人根本都没离开床,起先还是沈庭央缠着他要,后来变成沈庭央哭着求他别做了。
侯府和王府一墙之隔,沈庭央总琢磨着把墙敲掉连一道门,省的自己前脚回去后脚翻墙。
但京城督理司的人闻讯赶来,拦下了王府家丁砸墙的铁锤:“侯府和王府的建造图纸,都标明了这处没有门,墙不能拆,门不能盖。”
沈庭央也不想为难这些小官差,于是作罢,唯独不大明白,自己砸个墙,怎么京城督理司踩着风火轮就赶来了,他们平时不都忙着跟小商小贩斗智斗勇,没空喘气的么?
燕慕伊还没回来,萧斯澈和薄胤先到了。
沈庭央跟花重匆匆到侯府门口恭迎圣驾,被萧斯澈伸手拦住:“自家人,往后我来,你们不必行礼。”
萧斯澈的手骨节匀长,肤色苍白,沈庭央一触就觉他手很冰,习惯性给他暖了暖手:“进屋说。”
“听说燕云侯今天回京,就知道你会在这儿。”萧斯澈抿了口茶。
“啊,陛下还是最了解我。”
沈庭央有点儿不好意思,花重不在的这两个月,自己天天失魂落魄的,只要没有政务缠身,整个人就根本不在状态,于是萧斯澈只好给他派了不少任务,省的这小家伙害上相思病。
薄胤给萧斯澈换了暖手炉,也坐在一旁,萧斯澈转头对他说:“那天朕让你特意数了数,早朝上我们小十七走了几次神?”
薄胤便笑:“七八次吧。”
沈庭央哀呼一声,红着脸把头埋在花重肩上:“侯爷救命!”
花重笑着安慰他:“陛下觉得你有趣罢了。”
萧斯澈点点头,笑道:“这没错。朕也知道教训了,以后有事绝对让你们一起去办,否则一个两个丢了魂儿了一样,看着闹心。”
“对了。”沈庭央忽然想起一事,“过阵子各国使臣就该到金陵了,是不是要办宴会?”
萧斯澈看薄胤,薄胤点点头:“今年雪下得早,路不好走,待使者来,约莫也是春节了,或许与除夕宫宴一起办。”
萧斯澈:“今天来,也跟这事有关,朝中缺人手,鸿胪寺的人几乎都派到户部帮忙了,使臣的赏赐礼单,你们抽空去帮着拟出来,国丧期满,这是第一次接待来使,别让他们出差错。”
沈庭央自然不会推脱:“记住了,陛下放心。”
直至晚饭过后,萧斯澈回宫,燕慕伊才带辛恕姗姗回迟。
沈庭央准备好的台词似乎用不上,因为辛恕看起来很平静,让他根本没机会开口。
燕慕伊见了沈庭央如见救星,对辛恕道:“小王爷可以作证,青芝跟我什么都没有。”
沈庭央连忙说:“对,銮金楼的姑娘是很喜欢他,但他从没跟谁好过,每次喝了酒就念叨着你,可那时候他不知道你还活着。他这个人吧,一显得痴情,就更招姑娘喜欢……就这么反反复复,但真的什么都没有。”
辛恕冰冷的神情略有些消融,沈庭央十分佩服燕慕伊编台词的功力。
夜里回到房中,沈庭央惨兮兮地对花重说:“我好明白辛恕啊,所谓惊弓之鸟。就像你离开我视线一天我就心神不宁,他被燕慕伊欺负走一回,再碰见风吹草动,都恨不得躲到天涯海角去。”
花重认真地端详他,抱他坐在自己腿上,两人依偎在暖融融的靠榻上:“这两个月,我也很难捱,日后再不离开你了。”
萧斯澈和薄胤估计的没错,诸国使臣都是临近春节才抵达金陵的,倒也省去一番麻烦,接风宴与除夕宴合在一起办了。
江南这几年本不下雪,金陵难得一场瑞雪又降,除夕当天傍晚,满城覆盖玉华之色,城楼上殷艳的灯笼暖光融融,如人间天上。
入玄武门时,沈庭央还未下马,一身穿绿色骑装的少女策马疾驰而来,少女一脸慌张,显然是马儿失控了。
沈庭央脱蹬跃上马背,足尖一点,已掠身追去,转眼跃上那少女的马背,拉住缰绳,控马的同时将少女接下马背,总算没出大事。
“姑娘千万小心,若方才闯入内城门,便是弓箭手齐射。”沈庭央彬彬有礼道,又对赶来的御卫军解释了几句,给少女解了围。
少女惊魂未定,见眼前贵公子容色如霜,眉眼含笑,一袭狐裘大氅衬得宛若神仙,不由看得愣了愣,回过神连忙道:“多谢大人。”
这少女五官深邃,极具异域风情,像个假娃娃一般,举止飒爽天真,沈庭央觉得她有些面熟,但并不认得,便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去找花重了。
殿内宴会上,满厅金碧辉煌,沈庭央在花重身边很放松,狐裘大氅解了一半,修长笔直的小腿被皮靴紧裹,一身绣金雪缎,明如霜雪。
他对来敬酒搭话的同僚和友人都是风度极佳,唯独对花重说话时,眼角眉梢分外生动,话音尾字往往又带着撒娇意味,勾得人心头发颤。
“阿绾,再这么下去,今夜便不用睡了。”花重为他斟酒时凑到他耳边说。
沈庭央故意对他露出极甜的笑容,满眼天真地问:“不睡觉,侯爷想做些什么呢?”
花重被他这模样勾引得呼吸微滞。
所谓人间尤物,不外如此了。
但很快,沈庭央就胡闹不起来了。
太监一声声通报,使臣依次入殿,最后到来的是东钦使队,沈庭央一眼就瞥见了那绿色骑装的少女,少女也瞧见了他,对他热情洋溢地一笑。
沈庭央刚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下一刻,笑就僵住了。
少女回头勾住一个高大男人的手臂,那男人容貌深邃英俊,肩宽腰窄,迈着长腿,极为霸气。
男人随使队走到大殿中央,站在众人之中十分耀眼,向萧斯澈问候,并不行礼。
而后,他仿若不经意地看向沈庭央这边,彼此目光直直撞上。
沈庭央淡定地对他微微颔首,男人漫不经心一笑,收回视线,与皇帝交谈了几句。
“帕赫野怎么亲自来了……”沈庭央低声道。
花重轻轻拍拍他后背:“若不愿与他说话,待会儿我替你挡。”
沈庭央想了想,他最担心帕赫野会恨自己,但就方才的对视而言,并未感受到什么敌意,便道:“他也不会在这儿做什么的,无妨。”
不出所料,东钦使队奉上厚礼,萧斯澈与帕赫野就不少问题达成一致,看来两邦近二十年内都不会轻易兵戈相向了。
孰料过了一会儿,帕赫野对萧斯澈道:“我与贵国的那位小王爷是旧识,此番带了礼物与他,不知可否现在送他?”
外国来使单独赠送贺礼是很敏感的事,如此公开来,反倒便于避嫌,萧斯澈自然允准了。
沈庭央也只得起身,殿内十分热闹,人们觥筹交错,并没太多人盯着这里。
帕赫野从下属手里取过一只长木匣,那绿衫少女发现帕赫野要找的就是沈庭央,也跟着蹦蹦跳跳过来。
帕赫野走到沈庭央身前,将木匣递给他,许久未见,帕赫野已然更加成熟,看了一眼站在沈庭央身侧的花重,似乎明白了什么,与花重彼此一点头。
沈庭央倒没有无所适从,只是觉得气氛太诡异,幸而那少女十分活泼,笑着敬他一杯酒:“方才多谢你出手相救,否则我就要变成筛子了。”
帕赫野对他们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叫她阿盈就好。”
沈庭央饮了酒,看看手里的木匣,帕赫野说:“打开看看吧。”
木匣本身就极精致,八个方角各自襄金,一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卷画。
沈庭央解开缎带,稍稍展开一段,原来是一幅山水图,有东钦辽阔的草原雪山,也有燕国的江南。
“你们燕国有个人叫白思上,他的山水图是极品。这‘千里河山图’的画师与他出自同门,只是很少有画作问世。”帕赫野说,“我时常看这画,就想起你。”
沈庭央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么一句,道:“先前诸多不得已,得罪了陛下。”
帕赫野摇摇头,漂亮锋利的灰绿眸子注视着他:“苏晚,我是为你才登上这位置,待我走上来,你却已经消失了。是我当时不懂你,这画送你,别忘记我。”
他实在是个极为坦荡之人,所有爱恨都热烈而直白,沈庭央笑了笑:“陛下,我不是苏晚,我究竟是什么人,你如今能看到的。”
又看向身侧的花重,对帕赫野道:“这位是燕云侯,坦白说,我这辈子都是他的人。谢谢你送的画,也请早些忘掉苏晚。毕竟……别人的真心我很少会珍惜。”
帕赫野端详他,斟了杯酒递去。沈庭央与他碰杯,就此恩仇皆泯。
可帕赫野饮了酒,道:“那好,我等你的下辈子。”
话毕朗然一笑,不给沈庭央拒绝的机会,转身带阿盈离去。
沈庭央怅怅然坐下,攥着花重的手,对他眨眨眼:“侯爷,我想带你回家看看。”
花重知道,他是想念北疆的旧王府了,便道:“开春陪你回去好不好?”
“我父王在府里建了一座归燕楼。”沈庭央有些醉了,“年年岁岁花开,我都要带你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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