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生酒肆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家饭馆,过了酒肆,不出一里的路程便到了关内,但是沙漠人烟罕至,是以,梦生酒肆并不大,只有两层,楼上乃店家卧房,一楼稀松的摆放了五六张桌子,叫了烧刀子与烤羊的女子便坐在最里面靠右的桌前。
一身碧绿的绸衣,宽大的衣袖在桌上倾泻下来,同色锦缎高高束于腰间,上有几缕金丝点缀,长长的衣摆遮住了脚下的绣鞋,发上除了一圈白色的毛绒再无其他装饰,弯月髻系于头顶,两缕头发自然垂落胸前,稍稍掩住了性感的锁骨,眉眼有些飞斜,薄唇微抿,此刻看不出有何情绪在内。
楼清尘看清女子面貌后便回身坐好,虽然那个惊艳而且很有味道的美女,但他此刻正麻烦缠身,实在不想再多出一份麻烦来。甚至他为了将麻烦抛得更远,放弃了他此时最想的烧刀子与烤羊,而是换成了竹叶青与酱牛肉。
匆忙赶了几十里路,只为来到此处好好的吃上一番,可偏偏就有人喜欢在别人吃饭的时候赶过来打扰。
不过楼清尘却并没有把握好出手的机会,因为他被人抢了先,身后有人以极快的速度掷出一根筷子将原本向楼清尘射来的五六把飞刀逐一击落,刀尖向下没入桌面几寸,可见插入之深。
寻着飞刀的来源,几个黑瘦的男人正站在他的背后,□□在手,表情严肃,望向楼清尘的目光毒辣而凝重。
“别做梦了,你们方才也瞧见了你们几人加起来都比不过这位姑娘的一个小指头,想取我性命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楼清尘转身坐下,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竹叶青酒味绵远悠长,适宜慢慢饮用,像这般尽数饮下的放眼整个江湖恐怕除了楼清尘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后面的几人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持枪凝神而立,又不停的面面相觑着,最终是谁也不曾上前,楼清尘则大口吃自己的肉,大口喝自己的酒,只当后面那几个欲取他性命的人根本不存在。
许是忌惮方才出手的绿衣女子,再或者是察觉楼清尘的深不可测,最终那几人悻悻的离开了酒肆。
“方才感谢姑娘出手相救,否则此刻在下已经到阎王爷那里讨酒喝了。”楼清尘一手拎起酒坛,一手端起酒碗,径直在绿衫女子面前落座。
“我实在看不惯楼大侠的懒惰,只好出手帮你解决了那几只苍蝇。”绿衫女子眉眼含笑,亦是将面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姑娘海量,在下佩服。”
“比起楼大侠,红霓差得太远了。”
“你说你叫红霓?”楼清尘望着她,疑问爬上了他的脸颊。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红霓放下酒杯,开始摆弄耳上的饰物,此时楼清尘注意到她耳上坠了一双很大的耳环,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扎眼。
“姑娘通身尽是碧绿色的衣衫,你偏偏以红色为名,还是在下眼睛出了问题,姑娘今日本穿的是红色衣裙?”楼清尘特意瞪了瞪自己的双眼,再次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方将自己的疑问道出。
“楼大侠并没有看错,我身上的颜色确实是纯粹的碧绿色,红霓就是我的名字,如假包换,而且,我从来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红霓夹了一片牛肉入口,反复跟楼清尘介绍自己的身份。
“哈哈,有趣。”这黄沙漫天的地带能遇到美丽而又丝毫不做作的有趣女子真是件幸事。
红霓倒也不说话,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撕着羊腿喝着酒,不多时那大半只烤全羊已被其吃的干干净净,一壶酒也见了底,楼清尘则坐在她的对面津津有味的看着她吃,似乎观看美人用膳也是一重享受。
“掌柜的,结账!”刚刚享受完这荒漠美食的红霓姑娘打算付账。
“好的,姑娘,一共是三十两银子。”掌柜笑容可掬的递上她的账单。
“什么?这么贵,我看你这餐饭最多只值五两银子!我五年前来这里也同样点了这几样东西,刚好是五两银子。”红霓将整个钱袋翻落在桌上,不多不少,刚好五两银子,看来她其实是身上只带了五两银子。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也知道那是五年前啊,现在时局不同往昔了,柴米油盐哪样不在涨价呀,我这酒肆里请的工人,哪一个不需要银子啊,三十两已经是给您个折扣了。”酒肆掌柜眯着那双三角眼,皮笑肉不笑的盘算着。
“掌柜,过来!”楼清尘勾勾手指头,那掌柜便三步变作两步来到他面前。
“客官有何吩咐?”
“这是一百两银票,我的连同这位姑娘的,够不够?”楼清尘两根手指夹起了一张银票晃动在掌柜面前。
“够够,客官您稍坐一下,我去给您找零!”掌柜的贪婪的将那张银票收入怀中,却慢慢腾腾的向收账处走去。
“不用找了!”聪明如楼清尘,怎会看不出这掌柜的意图,索性成全他。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大爷您可一定要常来。”掌柜的笑呵呵的向已向门外走去的楼清尘谄媚道,频频弯腰鞠躬。
“给!”红霓追上了楼清尘,扔给他一个东西。
“姑娘的这顿饭在下请了。”拒绝那五两银子,楼清尘话语间满是潇洒。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我可不愿意因为一顿饭便要听从你的安排,这里有五两银子,剩下的二十五两,算是我欠你的,找个机会,我一定还你。”将那装有五两银子的钱袋塞在了楼清尘的手中,红霓似是丢开了一块大石头,一脸的轻松,纵身跳上了高高的城墙。
“如果你要把银子还给我,总归要告诉我你家在哪里,住在什么地方吧?”楼清尘喊道。
“后天月亮出来前,我一定将二十五两银子奉上。”话音落下,那个绿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于夜色中。
真是个奇怪而又有趣的女子,但愿还有机会见到她。楼清尘暗自忖度着,因为最近凡是和她有个接触的女子全部死于那神秘的紫色西番莲手中,当然,西番莲不可能是他,是有人蓄意而为之,并且很巧妙的陷害于他,眼下就像有一张巨大的网无形中向他罩来,可他楼清尘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他一定要将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
漫无目的走在黑漆漆的街道上,还不到二更时分,这里已经没有行人了,实在不及江南的热闹祥和,提到江南,他想到了西月,出来好久,他开始想念起西月楼来。花香满室,佳酿飘香,西月楼总带给他喜悦,不知此刻西月在做什么?是灯下抚琴,还是对月品茶?对于江湖上近日的传闻他可曾听说,知晓后他心里会做何想?
他的心里开始矛盾起来,好希望西月就在这里,就站在他面前对他报以温暖一笑,同时他又希望西月永远也不要跟此事粘连,离这件事情越远越好,江湖险恶,实在不适合西月那般纯净的人生活。
楼清尘一直住在这梦生酒肆里,两日来,他都不曾见过红霓的身影,这城中却也相安无事,因此楼清尘断定红霓自然是好好的。
时间到了傍晚,窗外飘起了雨,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却带来了不少寒意,楼清尘加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此刻正坐于桌前惬意的享受着他的西北烤羊与烧刀子。烧刀子属于烈性酒,需仰脖一饮而尽,方不会灼伤喉咙,是以,楼清尘一碗酒满上,很快便见了底,这样的喝法也是他最喜欢的,这才叫畅饮,痛快极了,也过瘾极了。
半只烤羊只剩了骨头,一坛烧刀子也喝得滴酒不剩,楼清尘有些饱意,看着那雨势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楼清尘决定暂时改变一下他饭后四处溜达的习惯,回到楼上掌柜专门腾给他的房间好好睡上个几天几夜。
他左脚刚刚踏上第一阶楼梯,不经意的一个转身便瞧见了窗外一个撑伞的红色身影,那个身影正朝着门口的方向缓缓踱来,看那身段,应该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姑娘。楼清尘返回去在桌前坐好,等待着这位神秘来宾。
果然如他预想的那般,那位红衣美人刚一进门,伞还未收起便径直朝着楼清尘走来,待其走近,楼清尘方才细细的注意了一下这雨天来者。
美人正直二八年华,穿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头上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斜插一支小巧的蝴蝶状金步摇,不施粉黛,正用她那桃花一样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楼清尘。
“姑娘冒着这么大的雨,不请自来不知所谓何事?”虽然喜欢美人,但是美人的背后往往代表了大大的麻烦,是以,此番楼清尘不得不提高警惕,有先发制人之意。
“我是那二十五两银子。”她说出这句话时像是认认真真的在叙述一件事情,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哦?你是红霓的妹妹?”楼清尘仔细盯着面前的姑娘,想从她脸上找寻出红霓的一点影子。
“她才不是我姐姐。”这姑娘似乎不喜欢提起红霓呢。
“哦?”楼清尘饶有兴趣的看向这个方才一本正经,此时却微微嘟嘴的小姑娘。
“哪有姐姐还不上钱便要自己的妹妹抵债的。”原来她的不满是这个原因。
“哈哈,你这红霓姐姐也是个不识货的主啊,你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只值二十五两银子,我楼清尘今晚可是赚了个大便宜啊,二十五两银子便白白得到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哈哈。”这姑娘此时低着头脸上带有小小的怨气,真是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