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不敢。”兵部尚书羞愧地退了回去。他并不是有心针对沈弋,只是他连番部署多落了空,心下焦躁不敢冒险,下意识地回了沈弋一句罢了。
“臣以为沈弋说得有几分道理,令人听了醍醐灌顶,群臣们只想着从京中调派将领过去,然而却不知京中将领就不参战,武艺生疏者有,水土不服不习当地地理的也有,贸然调派不过是徒增伤亡。詹台将军久在北疆,而北疆的地理风貌又与西北颇为相似,是极为合适的人选。只是不知其他大人可有异议?”
群臣面面相觑,在未得到天子意见前一时不敢贸然发言,生怕站错了队。
片刻后兵部侍郎站了出来附议:“臣附议,此次由臣负责押送粮草,西北一次往返,便知陆大人所言不虚。西北风沙极大,京城去的将领到了之后多有不适,说来惭愧,就连微臣回来之后也是病了一场。陆大人是馆阁重臣,所思所虑极为周到,臣同意陆大人的意见。”
“臣附议。”
“臣也同意。”
紧接着陆续有人站出来表态,明珏这才打破沉默开口:“朕昔日在肃州之时,也曾和詹台将军打过交道,赞他一句当世名将也不为过,既然诸位爱卿都同意,那就让他去吧。”
“谨遵皇上圣旨。”
“你们多学学陆爱卿,不要整天只想着跟同僚吵架,这朝廷都是这么腐朽下去的,拿了朕的俸禄就要给朕办事。”明珏赞赏了陆恒修,又申斥了其他大臣一番,接着商议了另派兵马的细节,这才散了朝。
“陆大人,关于西北……”一下朝苏嘉就朝着陆恒修那边儿凑了过去。
陆恒修抬了抬手制止了苏嘉的话头,“有什么事情回内阁再商议,我现在急着追一个人,苏大人要不同我一起?”
追一个人?这可是够新鲜的,他陆恒修是文臣之首,怎么还要赶在下朝的时候拦人呢。苏嘉好奇心起,便跟上陆恒修的脚步想要一探究竟。
陆恒修出了金銮殿一打眼就从群臣里瞧见了沈弋的背影,他站得靠后,散了朝走得也快,是走在最前头的那一拨。
陆恒修赶紧快步往前追,一路上也没理会和自己打招呼其他人,等追到了宫门口偏僻的地方才上前拦住了沈弋。
“陆大人?”沈弋有些懵。
“小沈大人,可有空闲让本官请你去聚贤楼喝杯茶?”
“陆大人何必这么客气,若有需要直接命人传召下臣就是了。”沈弋回道。
两人说话间苏嘉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气儿还没喘匀就又被陆恒修拉上了车。
“大人,咱这是去哪里啊?”苏嘉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
“聚贤楼喝杯茶。”
“啊?!”
沈弋坐在马车里有些不自在,他还从没有和官阶大自己这么多的人过于接近过,实在是不适应。
到了地方陆恒修带着人去了自己常坐的雅间,上了一壶好茶,三人分坐了才说话。
“沈弋大人好谋划,在御史台真是屈才了。”
“陆首辅谬赞了。”
“小沈大人可怪我抢了你的功劳?那让詹台将军出征的提议是你提出的,可最后我不过是附议了一下,皇上就把功劳都归在了我身上。”
“这……”苏嘉在一旁坐立不安地尴尬起来,他要是早知道陆恒修把人叫过来问这个他就不跟过来了,哪儿有抢了别人功劳还问当事人怪不怪自己的,也太霸道了。然而这话他当然不敢直说,在一旁只干着急,生怕沈弋说出个什么不好的话来。
沈弋摇了摇头,回答道:“此事下臣非但不怪大人,反而要感激大人出言相帮呢。”
“此话何解?”
“若不是大人仗义执言,下臣不但要在朝堂上受辱,恐怕再慷慨陈词,也不会有人听取下臣的意见。”
“可你的心里,不觉得不公平吗?明明是一样的话,你说了就无人在意,我说就众声附和。”
“所谓人微言轻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下臣虽觉得不公,但并不会因此怨怼大人。下臣明白愤世嫉俗毫无助益,与其浪费精力,不如想想如何提高自己的权位。”
面对陆恒修,沈弋倒也出奇地坦白,说的话把苏嘉惊掉了下巴。他贪恋权势,还不曾这么明目张胆把这种话宣之于口,这个沈弋的脸皮可真厚。
“哈哈哈~小沈大人当真是个妙人,我原本还怕小沈大人自诩清流不愿与我结交,现在看来是陆某多虑了。”
陆恒修对沈弋一见如故,当下便不再以上位者自称,改口称呼自己陆某,表达了自己想要结交之意。
沈弋倒也上道,端起茶杯要以茶代酒敬二位大人,陆恒修和苏嘉笑着受了。
第91章 疑窦丛生
西北调兵的部署很快做好了又被送入了内阁,陆恒修检查了一番,没有什么大错,便又在后面调兵遣将的名单上加了一个人的名字:宁远航。
不巧地是苏嘉正好撞见,不禁出言询问:“大人,这人是?臣未曾听闻此次调兵有他。”
“无关紧要的小将而已,这么大规模的调兵,多一个也没什么关系。宁远航手里才一千多人,就把他的那支并入凉州大军历练历练。”
“不知这宁将军与大人是什么关系,能得大人如此青眼相加,不惜擅自改动兵部的战略部署,也要把这个人加进去。”苏嘉笑吟吟地套话。
“你啊,心思怎么这么多,我虽是擅自改动,但少不得一会儿还要呈给皇上,到时候自然是要禀报的。我和宁远航没什么关系,昔日在吏部为官的时候他还是个百夫长,在边关犯了事儿被处置了,我替他挽救了一回而已。”
“大人不是为了结党营私便可徇私舞弊的人,为何要出面保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呢?”
“因为他所犯之事实属冤枉,又有他的亲友求到了我的门下,所以才出手帮了一把而已,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结党营私便可徇私舞弊的人?”陆恒修回头笑着怼他,苏嘉是个有分寸的人,也是这内阁里他最贴心的人,所以一般事情他也不避着苏嘉。
“大人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即使不说光风霁月,但结党营私这种事情大人也是觉得不会做的,就算是结党,大人也不会是为了自己。”
“别贫嘴了,去把公文送进去。”陆恒修整理好了公文,往前一推示意苏嘉去送公文。
“咦?大人今日不进宫了吗?”
“不去了,还有其他的事情。”
“是。”看来这跑腿儿的事情又落到自己头上的,苏嘉苦笑着想。
西北的战事部署至今也算是有了个定数,陆恒修也终于松了口气,想起自己还有个太傅的头衔。
他之前悉心教导太子景珂,好不容易打消了小太子的敌意,这番为了西北的事情忙成了一锅粥,已经有好久不曾去过东宫了,现在也该去看看。
陆恒修有太子太傅的身份,行走东宫自然是十分方便,因此他打定了主意便丢开了公文往东宫走去。
昨夜里刚下过雪,一路上走过去还能看到清扫积雪的宫人,主要的道路虽然被清理过了,但还是有些滑,陆恒修也不图快,就拢着袖子慢慢地在宫道上走。
走到东宫附近的时候,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个衣着单薄的宫女,端着一盆水正装上了陆恒修。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那宫女见自己闯了祸,立马跪在雪地里磕头,口中念念有声。
大冬日里被人泼了一身水,凉风一吹简直能冻死人,陆恒修心下冒火但也不愿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责怪宫女,便让那闯祸的宫女起身。
那宫女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陆恒修便瞧着她有些眼熟,等命她抬起头来,才认出了这人。
原来这闯祸的宫女是原段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红廖,几年前陆恒修也见过她数次的,原先她嚣张跋扈,出言讥讽过陆恒修,因此印象格外深刻些。
“红廖,你……”陆恒修还没来得及处置,东宫的管事太监就迎了过来。
“哎呦喂,真是作孽,这大冷天的陆太傅怎么被泼了一身水,快随奴才进去换身衣裳。”管事太监忙不迭地过来,走近了才瞧见红廖。
“你怎么又过来了,跟你说了你是见不到太子的,你一个罪奴,皇上开恩才饶你一条性命,你不知感恩居然还死赖着不走。”
“公公,别管她了,打发走就算了,不必为难。”陆恒修没想到红廖还活着,更没想到昔日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鲜艳明媚的红廖会沧桑成眼前的样子。
“哎呀,陆太傅您真是好心,听见没有,还不快谢太傅大人开恩。”
“谢太傅大人开恩。”红廖听完又跪下叩头。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管事太监挥挥手打发了她,红廖低着头走了。
“太傅您可算是来了,太子殿下正惦记着您呢,要是您再不来啊,奴才就得去请您了。”
陆恒修心不在焉地听着管事太监絮叨,又往红廖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她总是来这里吗?我还以为她们这些人都被处理了呢。”
“是啊,隔几天就转过来看看,可她身份低微连门都进不了,徘徊一会儿就走了。原本这些人都该处死的,可皇上宅心仁厚,加上皇后死前留下的遗书,求皇上放过皇后宫里伺候的旧人,所以皇上就只打发了她们去洗衣房,没有要她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