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不行了,已吐血!”
“哎呀,我倒下啦!”
……
紧跟着姚雄进来的一众兄弟看到这一幕,顿时全部‘阵亡’,无一幸免。屋里的赵满和杨副将也是笑的前仰后合,满地打滚。
哄笑归哄笑,遇到对找媳妇儿有帮助的事儿,军汉们那可都是积极踊跃的。“哎哎,别抢,别抢。”“那是我看中的,你给我拿来!”“这个好看。”“我要这个珠钗啦。”“我要这对耳环。”……
一屋子人你争我抢,不一会儿一匣子首饰被瓜分殆尽。大家伙儿都沉浸在追求漂亮小娘子的美梦中,七嘴八舌讨论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只有赵满一言不发,默默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条黄金项链。
那是一条很普通的黄金项链,跟匣子里的其他首饰比较起来,简直黯淡无光,赵满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原因无它,那上面的并蒂莲花图案实在是太眼熟。简直就跟赵满每天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图案一模一样。
赵满把项链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吊坠更是翻来覆去好一个检查,然而除了莲花图案再无其他。赵满的戒指除了外圈刻有精美的并蒂莲花图案,内圈还刻了一个小小的“珍”字,赵满原以为这可能是店家做的记号,就像商标之类的。然而这条项链并没有这个字,项链吊坠的另一面只刻了三个小小的“品”字型紧紧连在一起的小圆圈。赵满无意识的抚摸着那三个小小的可爱的小圆圈,心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呦,看啥呢?那是人家臻品轩的招牌图案,凡是它家的首饰都会打上这么个图案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汴梁抢手货呀。要说朝廷这次劳军也真是够上心的了,以前可没见这么仔细咱们……”
‘臻品轩,臻品轩……’赵满默默地叨念着。
“这还不是因为这两年战事吃紧嘛,唉,咱西北这局势真是不如以前喽。”
“要不是因为司马相公主持的割地求和,把咱们十万将士浴血奋战打下的六寨,全数打包送给了人家,咱能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唉,俺就咋也没想明白,为啥这么干?”
“提起这事儿就来气!”
“算了,算了,不说这事儿了,好好的,大伙儿都乐呵呵的,咱不提闹心事儿。”杨副将见大伙儿越说越激动,越说嗓门儿越大,赶紧出来当和事佬。要知道朝廷派来的特使可就在隔壁营帐住着呢,给他们听到,少不了要费一番口舌。
杨副将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儿,自打赵满加入了他们的小阵营以后,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赵满出言提醒,已经好久不用他杨副将出马了。今儿小满怎么没吱声儿啊,好像一直也没说什么话呀。
杨副将一通乱瞄,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赵满有些落寞的背影。杨副将突然在赵满的背影里看到了一股子不该属于他的惆怅与悲伤。杨副将悄悄的走过去,本想着突然拍他一下,吓唬吓唬他,少年人别那么老气横秋的。
可凑过去一看,却把杨副将自己吓了一跳。任谁看到整天嬉皮笑脸、贱笑嘻嘻的少年,突然背着人默默流泪,那都得吓得够呛。“这,这是怎么了?小满啊,小满!你说句话呀,可别吓唬哥。”久经沙场的杨副将突然变得手足无措,磕磕绊绊的出声询问。
“咋啦?”
“小满怎么啦?”
“啥事儿啊?”
“有谁欺负你啦?”
“告诉哥,哥给你出气去。”
“就是,就是,谁惹咱小满不高兴了?”
杨副将一出声儿,其他人也发现了问题,鉴于赵满平日里人缘儿好的冒泡儿,一帮子莽汉你推我搡纷纷挤上来询问。
赵满迷迷糊糊的听到大家问他,就迷迷糊糊的转过了头。这一转头不要紧,整个儿大帐瞬间满室寂静,一众五大三粗的大汉,个个儿张嘴瞪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泪落两腮,梨花带雨的……从未见过的哭包赵满。
时隔多年,在场众人每每想起此刻,那都是万分后悔自己嘴贱眼残,不幸目睹了英明神武的官家此生最不体面的一刻。还好官家并不是气量狭小之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思及此处,众人都感觉脖子有些凉飕飕,得,又想多了,赶紧回家加条围脖……
赵满好像刚刚才回过神儿来,感到脸上的湿意,赶紧胡乱抹了把脸,看到大家惊诧的眼神儿,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了句:“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儿,让大家见笑了。我还有点儿事儿,我,我就先走了哈。”说完就一阵风儿似的跑掉了。
留下一众莽汉怀抱各色珠宝首饰,呆立原地。
“那啥?小满这是咋回事儿呀?”姚雄揪住最早发现情况的杨副将问到。
“就是,就是,这是咋了?”“没事儿吧?”“怪吓人的。”旁边儿众人也跟着追问。
“我也不知道啊,我这也是刚过来的。估计是想家了吧。”杨副将也是一头雾水。
赵满手上抓着项链一路发足狂奔,直接冲出大营,进了鄯州城。进了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起来,赵满放慢了脚步,仔细回忆着刚才恍惚间所看到的一切。
大红的喜字,火红的衣袍,众多欢快的笑脸,推杯换盏,还有那火红的帷幔,火红的盖头,跳跃的红烛……众多片段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抓不住头绪。戒指,戒指,赵满努力的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戒指似乎是一对儿。他看到自己把那戒指戴在了一位穿着红衣的漂亮女郎纤细的手指上,女郎干净明艳的笑容却让此时的赵满再一次眼角湿润,“重重”赵满不自觉地呢喃。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他的妻,一定是,没有半分犹豫,他无比确定。
这一刻,赵满深深地陷入了迷茫之中,这些日子身体里的记忆逐渐复苏,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大宋人,而不单单是个千年后的幽魂。那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谁?又为什么遇袭受伤?
赵满在街上游魂一般漫无目的的信步乱走,正被街边茶楼上临窗品茶的朝廷特使刘玉刘郎中看了个正着。这一看不要紧,倒霉的刘郎中立马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儿,登时憋了个满脸通红,咳嗽不止,眼泪鼻涕齐飞,那惨相……啧啧,惨不忍睹。吓的陪同前来的鄯州知府和王赡连连赔罪,生怕马屁拍到马腿上,惹得特使大人对他俩不满。
这刘玉刘郎中就是当年那个跟赵佖一起在闻是斋求学的小伙伴儿土匪脸刘玉啊。同一屋檐下百无聊赖一同度过了那么些年,申王赵佖那张脸,简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咳咳,咳,人呢?”刘玉好容易顺了口气儿,赶紧抬头找人。可哪里还有人影儿。刘郎中顾不上说话,抬腿就跑,如离弦之箭一般,一路冲下楼梯,一头扎进大街滚滚人流之中。那架势,简直如猛虎下山,恶鬼出栏,绝对是凶猛不可挡也。
等到知府和王赡终于反应过来,也赶紧带着一众属下,乒乒乓乓,一路跑到街上,跟着刘郎中一起无头苍蝇般东跑一下,西奔一回,王赡还好,武将出身,没觉得咋地,可怜知府一把老骨头几乎要散架儿。
“算了,回吧,可能是我看错了。”一行人东跑西颠儿了一下午,末了就得了特使刘郎中这一句话,连个解释也没有。好在刘玉还记得自己无端乱跑连累人家的恶行,主动请二人吃了顿晚饭,算是道个歉,也联络联络感情。
事后,刘玉还特地派自己的心腹在鄯州城里暗中寻找。这个事儿他是不敢跟地方上的官员提的,要知道,申王遇害一事,官家可是下了禁口令的,好不容易平息了,谁敢无风起浪,那绝对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这要是宣扬出去,真要是找到还好,万一没找到或是找错了人,那可真是彻底完蛋,他爹是中书侍郎也保不了他喽。刘玉也只是在大街上偶然看见一次,他自己都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申王赵佖,所以只好让人偷偷找找,可是直到他离开鄯州,也没能再次得到赵佖的消息。“唉,怕是真的眼花了吧。”刘玉长叹一声,启程回了汴京。
刘玉当然不可能找到赵满,赵满第二天就跟着姚雄的大军一起启程回会州大营了。擦肩而过,不带走一丝云彩。
一路赶回汴京的刘玉也很纳闷儿,难不成真是活见鬼了?那啥,申王殿下,咱俩又不熟,你要托梦也应该找端王殿下或是你小舅子马齐呀?唉,想不通,想不通啊。
总是傻乎乎笑着的申王殿下,可以说是刘郎中童年枯燥学习生活里一抹亮眼的色彩了。赵佖封王建府时他也是去过的,当初还帮他迎亲来着,想想那搞笑的迎亲场面,刘玉那标准的土匪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恐怖的笑容(刘玉:人家那是一抹微笑,微笑你懂不懂?不懂欣赏!)。
可如今,人都没了好久了,想到这儿,刘玉也笑不出来了。罢了,罢了,逝者已矣,还是别把这事儿跟别人说了,说了也只能让人徒增烦恼啊。就这样,土匪脸刘玉错过了找到申王赵佖这么个天大的立功机会。
后来赵佖登基之后,刘玉每每想起此事,都免不了捶胸顿足,自我郁闷一番。郁闷是因为他根本不敢跟别人说这事儿,为啥?说他当初看到官家流落西北,但是他没吭声儿?还是说他以为官家是鬼,给他托梦了?妥妥的嫌命长啊!刘玉再傻也不敢把这事儿抖出来呀。不可言说的秘密呀,无人理解的烦恼啊,越积越深呐,直接导致刘玉喝多了就捶胸顿足,双目含泪,欲言又止,使得刘家小辈儿都以为自家老爹(伯父、叔叔)有啥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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