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 (我勒个深深去)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我勒个深深去
- 入库:04.09
何武被军士架下去的时候,被人从两侧搀扶着,步履缓慢,如同一个老翁。他最后打量了一眼繁华的洛阳宫室,然后便被人架着胳膊拎出去了。
目送何武被带出宫殿,刘符坐在魏王案前,提起笔来,也修书一封发往国内,在信中言明自己已率军进入洛阳,不日将与魏国主力展开决战。刘符将信卷好,装进铜匣中时,好像都能想象出王晟展开这封信时惊怒的神色。他这次行动事先完全没与王晟商议,一来是知道王晟绝不会同意他行此险计,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劝谏他;二来是知道王晟听说之后必定会指责他此举是“背信弃义”、“失信于诸侯”、“令中原耻笑”云云,思及此,刘符脖子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他暗中耸耸肩,突然有点害怕回长安了。
而在长安的王晟,此时已有五日没有收到过刘符在前线的消息了。刘符叫人拿来地图,仔细推演,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长安城中,正暗流涌动。
第9章
刘符称王后,初设各处官署,众臣起于草莽,对自己分内之事多有混淆,而刘符称王后没多久便带兵出征,只留王晟镇守关中,王晟用了半月的时间,跑遍长安各处,曾一日连发十书,总算才让众人各明其职。
这一日王晟乘车正欲回相府,车架突然被人拦住。随行的甲士正要将人轰走,王晟听到外面争执,忙起身到外面查看。见拦车的是一名身着布衣的独臂百姓,便喝退卫士,下车问道:“你可是有何冤情?”
那人见到王晟便即跪倒,仅有的一条手臂撑在地上,仰头看着王晟道:“小人原本也不敢拦下丞相的车架,实在是心中不平,不得不诉!小人名唤杨九,以前是当兵的,立过些军功,后来受了伤,朝廷分给小人五百钱和七亩田地,就在长安城郊。小人虽然只剩一条胳膊,只能算得上是半个人,但还算能卖些力气,日子过得下去。三日前,朝廷的人骑着马正好从小人的田里踩踏过去,将小人的庄稼整整踩坏了一半啊!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眼看着过两天庄稼就能成熟了,等把这茬一割,既能给朝廷交上粮,又能备些粮食防备灾荒。这一踩,小人今年就过不去了!去年和前年都是荒年,今年好不容易能有丰收,如果存不上粮,到了明年,要是又是荒年,小人全家就都要饿死了。小人家中有四个孩子,正是嘴壮的时候……”
王晟耐心听了一阵,见他说到后来只剩下诉苦,便打断了他,温声道:“你可有去找过司隶校尉?现今朝廷京兆尹所在府衙不全,长安城中的大小案件,涉及朝中官员的,暂时都由司隶校尉负责,若有何冤情,也当报与司隶校尉处。”
“找了!小人当过几年兵,也知道咱朝廷的规矩,出了事要找官府,小人马上就报官了,但官府说不管这事,小人不服,一连找了好几次,他们最后说要查证,小人的庄稼倒了一半,谁看不见?小人回去便等着官府派人来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后来小人再去找,他们干脆连进都不让小人进了。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也咽不下这口气,要是官府管了此事,再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惊动丞相,只是府衙袒护海齐侯,却不顾咱们的死活。前年咱们王上说,若是有官员、军士践踏了农田的,不管多大的官,都要坐牢,还要赔钱,小人记得清清楚楚。小人之前报官,其实心里只想着能让官府赔小人些,让小人把今年这个坎过去,但小人现在宁可扎紧了腰带过日子,不要他的赔钱,就想要点公道,就想让踩了小人稻子的人坐两年牢!丞相,您给我一句准话,咱们之前到处张贴的法律,还有用吗?”
“法律自然有用,”王晟皱起眉头,“你方才说,是海齐侯践踏了你的庄稼,能确定吗?是否同司隶校尉讲过?”
“能确定!小人以前当过兵,所以识得海齐侯,小人瞧得千真万确,那天踩了我稻子的绝对是海齐侯没错,小人敢拿脖子上面的这颗头担保!小人也和司隶府的人说了,就是因为和官府说了是海齐侯之后,他们才不管的。”
王晟面色微沉,思索片刻后,缓和了脸色对他说道:“你放心,我大雍的法律,只要定下来,就到什么时候都有用。你先回去,我派人去查证此事,如果查实,必定会按律羁押海齐侯,惩治司隶校尉及以下的一应官员,你的稻子是官府中人踩坏的,官府自然会赔偿你的所有损失,之后你若是还有不服,就来相府找我。”
那人给王晟磕了三个头,举起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对王晟道:“丞相,小人这条胳膊还是在打高陵的时候没的,小人不敢说对国家有功,但是也在战场上杀过几个人,还没了这条胳膊,小人现在就靠这么一点土地过活,丞相千万要给小人做主啊!”说到后来,已有些哽咽,王晟扶他起来,颇为动容道:“王上爱民如子,何况是有功之人?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代王上给你一个交代。”
这人得了王晟的承诺,千恩万谢地去了,王晟刚一回到丞相府便叫来廷尉,让他即刻去亲自查证此事。廷尉看了一眼天色,本来想问“是今晚便要去吗”,但看了眼王晟的面色,便知道绝无商量的余地,只得连夜去查。
廷尉走后,王晟换了常服,正打算用饭,举箸时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今日王上在前线有消息传回吗?”
“回丞相,没有消息。”
王晟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暗道自己关心则乱。前几日刘符便发来了在吴城大败赵军的消息,和他们出征前的预料完全相同,此时刘符若是没有班师,便应该是在清理安邑等处零散的赵军,半月之内便该归还。大军在外,若是没有特殊军情,某一天或一连几天没有军报发来,原本也是常事,但到了他这里,只要一天收不到刘符发回长安的军报,便忍不住暗暗忧心,一日非要问个三四回不可。
当夜廷尉便来丞相府回禀此案,说那老兵所说基本属实,确实是海齐侯因打猎时猎物跑出猎场,率人追捕时踩踏农田,导致这个老兵的庄稼损毁过半,司隶校尉也确实受理过此事,但未曾派人捉拿海齐侯。
王晟听完廷尉的回复,不禁面沉如水,披上衣服,一面下令叫廷尉立即去抓捕海齐侯刘德,一面又连夜唤司隶校尉来相府问话。
司隶校尉武广赶到时,王晟早在案前等候多时,见武广跪拜,没让他起来,劈头问道:“前两日有一个名唤杨九的农民,去你们司隶府告发海齐侯刘德率人践踏他的农田,司隶校尉,你听说过此事没有?”
武广伏在地上,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道:“下官未曾听说过此事,可能是手下人接手的。”
王晟未曾料到他在自己面前竟敢不如实作答,闻言放下手中正看着的文书,脸色愈发沉了,“我既深夜叫你来此,便是已派人查证过了,要听你如何说法。你以为你不承认,我便治不得你的罪吗!”
武广道:“丞相既然已经查明,又何必再问下官?”
王晟不和他再纠缠,起身道:“来人!持我相印,速去司隶府,收缴司隶校尉官印,送到此处。”
武广一惊,便欲起身,却被相府中的卫士按住,挣扎道:“我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王晟绕过桌案,走到他面前,“如今京兆尹还未治事,京城案件皆由司隶府掌管,你既为司隶校尉,本当秉公办事、按律羁押刘德、以法论处,反而徇私枉法,又推诿于下,现在还问我何罪之有?”
武广冷冷道:“下官自王上起兵以来,数年以来略有薄功,后蒙王上天恩,念我微劳,命我为司隶校尉,虽比不得丞相位高见宠,却也食禄千石,为朝中重臣。丞相未得王上允许,便私自缴了下官的官印,恐怕不妥吧?何况海齐侯一事,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只是几亩稻子受损罢了,丞相却偏要借机发难。丞相今日此举,若传出去,未免让人觉得丞相有倾轧朝臣之嫌。”
王晟闻言勃然作色道:“武广!你自知为千石之官,位高而权重,却不思为群臣表率,反而败坏国法,挟功自傲,有何脸面说起王上!吏不治而法不行,法不行则国必乱,你欲以你一人而乱国否?”
言罢,王晟两手托起案上长剑,举在胸前,又道:“见此剑者,如见王上。临行前王上命我暂代国事,授我以临机决断之权,有不服者,可立斩之。你今乱法误国,扰乱朝纲,新法方行,便使朝廷失信于民,虽万死而难辞其咎!我持此剑,若有奸邪,便杀也杀得,遑论缴你一印!”
他这番话声色俱厉,武广原本见他文弱,心中多有轻视,且又自矜功劳,料王晟不敢将自己怎样,闻言面色亦变,知自己性命确实捏在王晟手中,不禁汗流浃背,叩首道:“丞相息怒!下官方才为无心之语,请丞相恕罪!丞相明鉴,下官绝无败坏国法之心,扰乱朝纲之意,初闻海齐侯行事,下官亦深感不齿,只是海齐侯既为宗室,又深为王上所爱,下官实在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处置……”
“但依法处置而已,岂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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