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和他中间隔了七个寒暑,三千里江河,万丈苍穹的银汉迢迢。
但他们突然又这么近了。
朱砂印在他眼底一晃,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错愕,闻笛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时失语,到嘴边的质问拐了一个弯: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开口那一瞬,柳十七被不知名的酸涩情绪淹没了,他的委屈与不甘统统涌上来,顶得双眼和鼻尖都泛酸,喉咙发紧,连下巴都在颤抖:“……你、你认不出我了吗?”
闻笛抓住他的手力道松了,难以置信地蹙起眉,细细打量过那对他而言过分陌生的五官,妄图从中看出与自己的瓜葛。那双眼睛让他情难自已地抬起一只手,擦过面前少年的脸颊,摸了一手的湿润后,闻笛突然如遭雷劈一般怔在了原地。
他不可思议地将整个手覆在柳十七的面颊,思考自己将这个动作做得如此纯熟的根源,片刻后不觉抬高了音量:
“你,你难不成是……阿眠?小十七?”
柳十七深吸口气,声音已经沙哑了:“笛哥,你以前也这么替我擦过眼泪。”
胳膊上的钳制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一双臂膀,柳十七还没回过神便被闻笛整个抱在了怀里——他倏地察觉自己与闻笛身上都有了时光的印记,从前的闻笛多病,不能像现在这样把他搂得喘不上气。
耳边是细细的抽噎,怀里是鲜活温热的躯体,闻笛感觉萦绕胸口的一缕戾气正在缓缓消散。他依恋地在柳十七侧脸蹭了蹭,终于找回了知觉,才发现自己也抖得厉害。
闻笛放开柳十七,认真地凝视他,梧桐疏影落在二人肩膀。他好似要在这道清辉下补齐所有亏欠的如梭岁月,叹息道:“七年了,竟是在异乡重逢。”
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过得好不好,直到现在见了你,都觉得在梦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差一点多一点都不行,为什么能刚刚好?要谢老天终归待我不薄吗?
但他说不出口,掐着自己掌心憋了回去,总觉得应该还有许多话说却被堵住了喉咙。柳十七看他表情变化得精彩无比,一下子破涕为笑,抬手想抹掉自己脸上狼狈的泪痕,胡乱擦到一半,闻笛的手又覆上来。
他的拇指揩过柳十七的眼角,想了又想,终是道:“哥好想你。”
柳十七呼吸一滞,又有点难受,他心如乱麻,被几个字搅得浑身都不自在,觉得闻笛这话说得过于情真意切,反倒没有习惯。
“我……”柳十七舔舔嘴唇,尝到一点甜味,忽然抱怨道,“刚才顾着追你,我糖葫芦都跑丢了,你赔我一个。”
闻笛大笑,亲昵地搂过他的肩膀。
第12章 第十一章 月满则亏
夜市上依旧熙熙攘攘,沸反盈天。
“是这家?”闻笛偏头问过一句,得到肯定回答后对摊主认真道,“烦请帮我拿一串山楂最大糖衣最甜的,我弟弟嘴巴刁得很。”
在摊主调侃的笑中,柳十七默默地涨红了脸,使坏抬脚踩住闻笛的靴面。而闻笛巍然不动,显得甘之如饴,朝他无比腻歪地弯起眼角,倒是把十七看得不好意思,不作声地把踩住他的脚挪开,装作无辜地去认真钻研烛光下的糖葫芦。
闻笛把他抓得太紧了,两个青年男子在摩肩接踵的大街上手牵手这事似乎不太正常。但柳十七悄悄环顾四周,又觉得没人在意他们是挽着手还是牵着手,顿时改了主意,认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他们分开那么久,失而复得,闻笛和他一样都太激动,还没回过神。
他脑子转得飞快,糖葫芦被举到嘴边时柳十七本能地舔了口,察觉异常后又是一抖,见闻笛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认真道:“甜吗?”
表情严肃得像当年问他是不是真的吃过了饭……柳十七为自己的荒谬念头羞愧了一瞬,连忙点点头,从闻笛手中接过了糖葫芦。
闻笛又不是小孩了,怎么可能因为把这点芝麻蒜皮当作天大的要紧事?
“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闻笛总算问出从刚开始就憋着的问题,“七年了,我从能离开西秀山就一直暗中探寻你的下落,可人脉毕竟有限,不知道你是死是活。那年我去过长安,才发现天下那么大,找你就像大海捞针……”
柳十七正欲同他讲实话,立时记起伊春秋曾说对外人不要提他们的下落,于是撒了个谎,诚恳道:“我在东海。”
闻笛:“怎么跑到那儿去了?”
柳十七面不改色道:“刚开始是被一个路过的商队救了,我想着在玄武镇总会被找到,便跟着他们打算去江南……那边气候好些,适合养伤。走到洛阳时,商队的两位大哥说要留下,我就自己跑了——”
闻笛:“这么危险?你认识路吗,柳十七你长进了啊,人生地不熟的还敢自己胡乱跑,想过遇上坏人怎么办?你——”
“没有!”柳十七忍无可忍,一边想闻笛何时这么能唠叨,一边继续道,“走到晋地就遇见了帮我解寒毒的人,他在东海修习,还有几个同门,便把我带去了。这些年我一直同他们在一起,但生怕十二楼的人还在到处寻,就没有在中原露面,你……才找不见我吧。”
他编得自以为天花乱坠,实则漏洞百出,也亏得闻笛关心则乱,一贯缜密的人在他面前没了原则,不去细想其中诸多不合逻辑之处,以为三千世界无奇不有,大隐于市的高人自然也是存在的,于是十分了然地点了点头。
闻笛道:“既是这样,那我也放心了。你为什么也挑在这几日来了临淄?”
柳十七:“……呃。”
来偷回本门秘籍?找叛徒然后送死?跟着师兄吃吃喝喝?听说阵仗挺大就来看热闹?诸多借口在他脑中挨个转着圈,良久柳十七也没想出能自圆其说的,只好自暴自弃,把山楂咬得嘎嘣响,避而不答了。
闻笛眉头一皱:“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电光石火间,柳十七找到了个理由:“唔,其实,我是听说这边有武林盛会,各大门派的掌门都会亲临,那十二楼肯定也能来。既然十二楼都来了,你若是没荒废功课,依师父的性格,也会带你来涨一番见识——反正他挺喜欢你的。”
闻笛心中一喜,那点理智又飞了:“所以你是觉得我会来,才找到临淄的?”
柳十七蹭了下自己鼻尖,感觉那处有些黏腻,恐怕沾了糖。他把黑锅甩给了解行舟,含糊道:“差不多吧……我和那个一起修习的大哥来的,他就爱到处凑热闹。”
闻笛觉得没什么破绽了。
他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暂且忽略掉其中过于惊人的巧合,被哄得开开心心,转头便再给柳十七买了二两糖糕。
他自是欢天喜地,柳十七却跟在后头半步,糟心地想:“完了,笛哥变笨了,这种不打草稿的谎话都能骗到他……白天那个难不成是假的?”
周遭陌生的乡音徘徊不去,月色醉人。
闻笛良久没再说话,牵着柳十七将夜市转过一圈,终于察觉这姿势有些异常,于是松开他,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喟叹道:“像做梦一样……你都这么大了。”
目光温柔,恍惚间回到了很遥远的过去,柳十七心头一软,刚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闻笛!”
这一句震彻天地,裹挟着滔天怒火,面前满脸怀念的闻笛突然变了神色,立刻竖起浑身的刺,搂着柳十七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护得严严实实。
来人亦是白衣胜雪,眉心朱砂,哪怕面有愠怒也不掩绝色。她刚要发作,美目一转忽地发现闻笛身后还有个人,强压着火气收敛了正欲开口的质问,沉声道:“你背后是谁?莫瓷回了客栈,你怎么这么久没回去?”
他们所在之处恰好在夜市与一处住宅交叉的巷口,身后灯火渐远,月光照出脚下一团人影,那些叫卖声却要听不见了。
“与你何干?”闻笛说着,不着痕迹地掐了把柳十七的手腕,这是他们从小的暗号,示意柳十七自己先走。
但柳十七没走,闻笛有些急躁,宋敏儿不由分说抓住了他的手:“我有话对你说。”
闻笛面上显露出一丝厌恶,丝毫不卖这个面子地抽回来,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师姐,男女授受不亲,有什么话在此处说了便是。”
她疑惑的目光一直纠缠在闻笛身上,看见了闻笛身后的少年,只觉得眉眼有些似曾相识,可又笃定自己并未见过,当即不愿再管,往背后树上一靠,双手环抱道:“好,那便在此说——我的刀是不是你拿走的?”
闻笛冷静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宋敏儿:“我的刀落在潼关,那时灵犀和我同住,睡了一觉起来突然就不见了。灵犀是你带大的,那么刚巧是灵犀告诉你我的刀丢了,那么刚巧你带着柳眠声的刀要借给我……闻笛,你自己听听,一个巧合是偶然,两个三个……这话有人信吗?”
闻笛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师姐,我从来没想要撕破脸皮。非要以为是我害你,就拿出证据。”
宋敏儿低声道:“你算准了我拿不出证据,有恃无恐。郁师兄如今……我见你恨不得华山派要我偿命,我和郁师兄倘若都……渔翁得利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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