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了我这么多,不知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赵大人请说。”
“我听说你曾经去咸阳行刺?”
“没错。”
“为什么君上会放你出宫?为什么没有杀了你?”不曾料到赵衍有此一问,张良一下猝不及防的连手中正在熏烤的兔肉都掉到了火堆里,“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张良偏头过来看了赵衍一眼,随后便放下手中之物,道:“嬴政怎么会轻易放过我?我既然还活着,当然是用他人的命换来的。”
“他人……”赵衍一凝神,“是谁?”
“赵大人难道不知道?”
对于当年咸阳宫行刺一事赵衍的确不知道多少,而因为嬴政的关系宫中之人都对那件事三缄其口,要不是之前西垣在燕国遇到张良之时说漏了嘴赵衍还想不到这层关系。张良是刺客,而萧默珩也是刺客,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是萧默珩?”
他好久都没听到别人叫过这个名字了,想不到如今听到却是从敌人口中。压下渐起的情绪,张良强装镇定的说:“没错。”
“三年前,你就是和他一起入宫行刺的?”
“是又如何?”
得到答案的赵衍一下认真起来,他一直想知道当年发生之事想知道萧默珩此人之事,可在宫中没人渠道,李西垣也被下了严令不肯透露,现在遇到了一个知情人他怎可放过机会?
“萧默珩为何要行刺君上?当时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还有你跟萧默珩又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兄。”张良语气平静,说得不痒不痛的:“我们曾在齐国一起求学后来又一起在外游历,他是我二师兄。”
“你们是师兄弟?”
“至于当时情形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师兄死了,而我和姒姜逃了出来。”
“不,我是想问……”
“好了!”张良再也按耐不住,他拽着自己的袖边勉强说道:“我困了,赵大人你也早些休息吧。”
张良说完就和衣而卧的倒在了一块山石之后,他将身子蜷缩起来背对着赵衍,显然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见状赵衍也不好再问,他也往后躺下的仰望着头顶的夜空。他对萧默珩很是好奇,他一直就想明白萧默珩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让嬴政牵挂至此的难以释怀呢?若他能弄清楚或许就能多了解嬴政一些吧。
“君上……”他小声的念着这尊号,“不知你是否到了大梁。”
扶苏他们回去之后肯定会断定他已经死于埋伏,不知……这消息传到嬴政耳中后他是什么反应呢?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惋惜也好,赵衍也就觉得不枉此生了。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赵衍再迷迷糊糊醒来时身前篝火已灭,而旁边也没有张良的影子。赵衍刚想坐起来就见一件外披从肩头上滑下来,这是张良的衣服,这么说他没有离开?
不过多久,远处就传来了张良的声音:“赵大人,你可是在找我?”
“你去了哪里?”
“怎么,怕我把你一个人丢下?”
见他这么回答赵衍也不搭理,他只将身边的袍子往张良怀中一扔,“这些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好。”
“心里感激就是感激,何必装作这么冷淡让自己难受?”
“对你我还不需要装。”
“是啊,在你那心心念念的君上面前就要矫情作假了?”
感觉到他话中的挑衅,赵衍眼神一凛,“张良,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刚刚去探了探路,正好发现一条小道。”
“什么,你发现了出路?”
果然这人来了兴趣,张良将那外袍往身上一披:“没错,那你想不想知道?”
“你不打算说吗?”
“这个,若是赵大人让我里舒坦了我可以考虑考虑。”
“那你要我如何?”
“人少而慕父母,知色则慕少艾,这些天来我心中所想难道赵大人不知?”
知色,慕少艾?呵,赵衍在心中冷冷一笑,这张良竟然把他比作妙龄女子?
“你觉得我哪点像女人?”
“呃,这个……”经他这么一说张良方知自己言语失当,“赵大人误会了,此句之重不在‘少艾’,而在‘知色’二字,子房说的是自己当下之感而并非指赵大人。就算是我再愚钝又怎么会拿女子和你做比,赵大人是伴与君侧之人,怎么说也该是龙阳君、宋玉之辈吧。”
龙阳君、宋玉?这两人都位极人臣而且出身高贵,他又怎么比得?不过听后赵衍还是脸色微缓的问道:“你们读书人都是这么巧言善辩吗?”
“诶,子房年少时的确好与人争辩但现在却变得惜字如金,这也是遇上了你子房才多说几句,但你我明明是结怨在先的仇敌,你说这机缘奇怪不奇怪?”
“张良,如果你说这些是想引我讨好逢迎于你,那我赵衍做不到,至于那出路在哪里,你想说便说,不说也作罢。”
张良颇为失望的叹了口气:“我不过说几句逗逗你,你这人又何必这么认真?出路就藏在那西南角的树丛中,不过依我看来要想出去少说也得走一天。何况这山路崎岖湿滑,我这点小伤倒没什么但是你赵衍么……能不能走出去还真不一定。”
赵衍看了看那西南边的树丛,“张良,你自己先走就好,我不会拖累你。”
“那你一个人留下后准备怎样?在这儿等死吗?”
“这是我赵衍的事。”
“呵,连路都走不了了你还逞什么能?”张良说着一伸手,说:“快起来。”
赵衍扫了扫张良,“做什么?”
“既然你走不了,那我背你出去。”
赵衍像是被这句话震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张良指尖久久没移开。
而张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怎么,你还跟我见外,还是赵大人觉得我会趁人之危的再把你带回去做俘虏?”
“你就不怕我伏在你背上趁机暗算?”
“如果你会,那也只得怪我张良信错了人。”
这个张子房到底在想什么?可他对人情俗事他一向看不透,不如就赌上一把,若自己死在这里,君上的安危恐怕有变。这样一想的赵衍方伸出手去借力直起了身子,他本想站起来可膝盖刚伸直就没了后劲的往原处跌去。
“诶诶诶!”张良一下托住了赵衍的腰,随后再一用力把他拉到了自己肩头,“我说了不要逞强吧,你偏要给自己难堪吗?”
赵衍没有法子,他只得避开那人的目光,回道:“你的这份恩情,赵衍一定会设法偿还。”
张良摇摇头说了句‘不必’,他将赵衍引至身后的稳稳背了起来。
“赵大人不将手放上来我可怎么背得稳?”
“我……”
“你我都是堂堂七尺男儿,赵大人何必做此小女子的扭捏姿态?反正子房心中是坦坦荡荡
的,难道赵大人心中还会去做他想吗?”
果然被张良这么一激赵衍的双手就环上了他的脖间,张良瞥了一眼后方扬起嘴唇,只是那微笑中有着股不寻常的阴骘狠毒。
第八十一章谷底寒潭(五)
第二天探子终于发现了下崖的路,但这山路隐蔽于树丛之间难以行进,嬴政想带着大批人马进去根本不可能,好在他也没这个心思,除却他自己嬴政竟只带了西垣一个人,不得不说这些年来他对这人对他们李家一直很信任。
“大王……”有些喘不过来的西垣说道:“后面还长着呢,我们还是先歇歇吧。”
“快点,赵衍一个人在崖底恐怕不是疲累这么简单。”
李西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表面上还是笑笑呵呵的:“大王,属下能问一个问题吗?”
“说。”
“您担心赵大人派属下出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跑这趟呢?”
“交给你?”嬴政冷笑了一声:“正是因为交给你他才会落得现在的得踪不明。李西垣,你竟然还能说出这些,真以为寡人不想治你的罪吗?”
“属下该死,的确护卫不周!”
嬴政一把栏下那人,“下跪就不必了,做好你的事要紧。”
“是是是,属下明白!”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突然西垣一个嘘声对嬴政使了个眼色。
嬴政会意的小声道:“怎么?”
“大王,前面有动静。”
“先隐蔽起来,看清楚是不是敌军。”
“嗯。”
好在周围草木繁密,嬴政和西垣二人隐蔽在树丛间一下就不见踪影,要是遇上那些伏兵可就不好了,西垣紧握着怀中的鸣笛,准备随时给上头的人发信号。这是!难而西垣已经完全被所见之景震住了,他瞪大着眼睛确定无误后才小心的瞥了瞥了身边的嬴政。那人目光如炬,眼神中更是说不出的惊骇,他虽看起来却无大碍可那执剑的手却已经紧紧握在了剑柄上。
西垣在心中暗叹了一句,难道这张良和他们是天定的机缘?为什么嬴政身边之人换作谁都要跟他张子房扯上关系?以前是那萧默珩,现在却是这个不懂人情和他毫不相识的赵衍,真不知张良那小子使了什么手段。
西垣眼看着他们走远了,可嬴政始终没任何动作,猜到那人心中所想的西垣赶紧圆道:“大王,看来在中牟城外埋伏我们的人是张良,而赵大人……他应该是被张良俘虏了吧,看样子他好像伤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