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回到赵衍和嬴政这边,昨晚他们四人一顿痛饮,项羽跟聂小缺两小子早就喝得不醒人事,倒在地上谁得横七竖八的,而嬴政虽还清醒但醉意已是不小,所以到头来就只剩了赵衍来照顾这三个酒醉之人。嬴政尚且还好,就是项羽跟聂小缺这两个小子,他们一个比一个不安分,想要把他们弄上床还真是花了赵衍好一番功夫。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将桌上和屋子里整理完以后那天边都快发青了,赵衍本来就少睡,现在一过了点就不想再睡觉了。大概是不喜欢这房间里面的酒味,他推开门往园子里走去,只想先透透气。
这时候临近日出,这草木的气息夹杂着海风的湿咸,吹在周身当真令人快意之极,像是将什么烦恼都忘记了。赵衍走在园中,漫步了一会儿在水池的廊子里停下了,这其中养着锦鲤,虽然天色黯淡但也依稀能见那艳丽的颜色。赵衍扒在扶栏上,看着水中遨游的鱼儿他的心情也格外舒畅,竟在不觉中露出几许温婉的微笑来,这种笑容清浅淡雅,好像从没在他脸上出现过,连偶然路过的洛铭见了也忍不住驻足。
“洛……洛先生?”感觉到洛铭的眼神后赵衍立马收了笑意,他直起身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放下了双手。
“抱歉,是我惊到你了。”
“不,没有。只是这个时候洛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刚从竹园回来,因为跟师父对弈沉溺于棋局,故而不觉得时间已过。”
竹园?看来他是为自己入门之事去找萧桓和厉楠远去了。一下想到他肩上和手上的伤,赵衍也有些歉意的关切道:“今天多有得罪,不知……洛先生你的伤怎么样了?”
“只是小伤而已,你不必记在心上,何况如果那断剑是伤在你身上,恐怕你会有性命之虞,所以不管从理从义上我都是应该出手的,你也不要因此对我有什么愧疚。”
赵衍拱手一拜,道:“洛先生,你的恩德赵衍多谢。”
“两位尊长已经答应你入门一事,所以你现在应该唤我师兄,而不是先生。”
“那,就多谢大师兄。”
洛铭点头,很是温和的笑了笑,他走上前去扶着那木栏,和赵衍一起看了会鲤鱼才问说:“我看师弟你年纪轻轻的就有如此剑术,不知之前是师承何处?”
“我之前并无师承。”
“哦?”
赵衍开口,说了他早就想好的一番说辞:“我从小就跟着兄长在各国游历,大概是见识多了自然练出的一番身手,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师承,那兄长便是我的师父吧。”
“从小在各国游历?但我看令兄气有寰宇,并不像是江湖上的闲人游士。”
“兄长常年经商,而且好交朋友,或许是因为这样才让大师兄有此感觉吧。”
“那……”洛铭斟酌着要不要直接问出口来,“师弟会来卧岫庄,难道是因为有人引荐?或是听什么人提起过?”
这人竟然问出了这样的话,难道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齐国卧岫庄是个天下闻名的学术之地,我是早就想来拜会了。”
“那师弟,可曾结识过什么卧岫庄的弟子吗?”
难道这人说的是张良?
“大师兄为何这么问?”
“我在与你交手的过程中,似乎感觉到了一位故人的气息。”
“故人?”赵衍故作不知的说了句,但洛铭观察入微,他之所以挑明就是为了看赵衍的反应。
赵衍虽然神情镇定,但他本来与自己相对的眼神却稍有回避,洛铭认定了他是有所隐瞒,这人一定跟萧默珩接触过,看来要知道默珩的下落可以从赵衍、赵玦身上下手。
“师弟,你身上为何有这么大的酒味?”
糟了!赵衍一愣,他竟然忘了这卧岫庄里是不能喝酒的。为了避免把项羽和聂小缺牵扯出来,他只好掩饰道:“我跟兄长的确喝了些酒。”
“酒色乱心,还请师弟以后谨记。既然你进了卧岫庄的门也要守这里的规矩,如果有什么不妥,我也一定会一视同仁。”
“大师兄,我明白了。”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早课不用来上了,到时间我会直接让人来叫你。”
“大师兄,既然你是一视同仁就该让我跟大家一起上早课。”
“不,你误会了。”洛铭解释道:“现在门中的都是些年轻的弟子,他们剑术浅弱,而早课上每位弟子都躲不过对弈,你若前去那我该让谁来跟你对剑呢?其他弟子们年纪尚小,师弟你这性情难道会甘心叫他们一声师兄吗?”
洛铭还真是考虑周全,这样不仅能保住几位授课师兄的颜面,也能保住门下弟子们的自信。
但赵衍觉得,这说明洛铭对他存在不小的戒心,甚至是有些怀疑。
“那大师兄准备做何安排?”
“我门中主张因才施教,对师弟你自然也有不同之法。”
“那我就恭候大师兄。”
眼看着洛铭走远赵衍也没有回去,他在园子里转了转,直到听见那早课的钟声响起时才想着往回走。路上正好瞥见项羽跟聂小缺那两个小子,他们提衣拖裤的还一边打着腰带,这一副害怕迟到的狼狈模样真是有趣极了。而推开门之际,嬴政还有床榻是熟睡着,他像是从来没睡得这么安稳,那均匀的鼻息都让赵衍不忍上前打扰。
第一百零二章疑心重重(一)
早课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坐在屋中的赵衍百无聊赖,竟然靠在窗边打起了瞌睡,而正在半梦半醒之际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是洵尚,他来让自己去书楼后面的经室中,看来是洛铭的安排。赵衍听后点点头,走到床边帮嬴政掖好了被子后就出门去了。
洵尚还有课业要教授,所以将他带到书楼后就告辞了,只说让赵衍自己进去。穿过那层层楼阙之后赵衍就看见了一片开阔无比的花园,说是花园其实也不恰当,因为这园子里没种什么花倒是以林木为多。赵衍走在阙廊中看着园中的景致,现下是个阴天,日光稀薄下又有凉风作伴,远远望去那东边的天色好像是跟这园中之景融在了一起,让人觉得神奇非常,而正是在微醉的时候,赵衍却听到了丝丝琴音。循着这琴声他才找到了一处位于隐匿之地的琴台,那琴台之下有依山而流的泉水,边上是一副以整石雕刻成的棋盘,这样看来真是颇有一种世外桃源之像。
“大师兄。”赵衍冲那正在弹琴的洛铭行了一礼,“为何让我来这里?”
“当然是为了授课。”
“授课?”
赵衍看了看四周,“这里无书无剑,大师兄要用什么来给我授课?”
洛铭笑着拨了拨手中的琴弦,“可是这里却有琴。”
“你要教我弹琴?”
“怎么,难道师弟早已经精通了?”
“不,只是我对琴棋笛萧实在没有兴趣。”
“既然是求学又怎么光凭师弟的一时兴趣?”洛铭起身负手而立,“师弟已经年过弱冠,怎么还能说出这些好比幼童一般的话?”
“可是,我……”
还不及赵衍拒绝,洛铭就下来拉起他的手上了琴台,说:“这琴分七弦五音,有宫、商、角、徵、羽,你既然不曾学过我们就从简单之处开始。”
洛铭握了那人的手,边说就边挑抹起琴弦来,对于这方式赵衍显然大为不适,他忙挣脱开洛铭的手往后退了一些,道:“这些我曾经也知道一二,大师兄你实在不用这么亲力亲为。”
“你知道?”
“我只是不精通,但乐理还是知道一些。”
洛铭听后也不多言,只是自己坐在琴台边弹起了刚才的那首曲子。赵衍安分的坐在一边听着,因为听到其中用力不足才想起洛铭手上的伤处。
“大师兄,你手上有伤,还是先别弹琴了吧。”
“无妨,我伤在左手,这只手只是按弦调音之用,而这首《沧海》本不是什么难曲,单靠着右手就可以弹完。”
“这首曲子,叫《沧海》?”
“不错,这是即墨的中曲,上不得什么台面,但却是卧岫庄中的弟子大多会弹的一首曲子。”
“沧海月明,这曲调跟即墨城倒是很般配。”
听他这么一说,洛铭也赶紧答话:“这曲子其实容易得很,要是师弟觉得曲调尚可不如自己先来试试?”
“我?”
“我之所长是法理、剑法,但师弟的剑术造诣已是难得,我这个做师兄的也只好从琴道、乐理着手了,要不然师弟在这卧岫庄怕是时日难度。”
“大师兄用不着过谦,我来试一试即可。”
赵衍坐于琴台之前,洛铭说得不错这曲子简单好记,而且这曲谱上的标注很是详细,连他这么一个不怎么接触五音之人也觉得看曲谱弹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师弟,你右手力道拿捏不准,你左手按弦继续,之后慢慢体会便好。”洛铭说着将赵衍的右手拉了下去自己则抚琴而上的和着那人左手的节奏挑拨起来。
其实,之前的洛铭并不擅于音律,可自萧默珩走后他便下了苦功夫跟厉楠远来学习,到如今已经是出师已久,弹琴吹笛都有自己的一番韵律了,也正因为这样他之前威厉的气质才有所缓和,在音律课上甚至还有些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