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过闾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舟水不知他是如何弄丢了他的阿司。但是他知道他一直在想着他的阿司。因为他听说。
北冥国曾有一废王。系南国娼妓所出,为身卑贱,自幼心高阴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怀挟私心,拨弄是非,故革去王爵,撤出佐领。
其王为人也,本姓闻人,名司,字舟水。
白尹是当晚回到承乾宫的寝室。白尹可能是觉得累极了,草草将衣服一脱,裹上被子,倒床上就睡。其实,承乾宫是很大的。世人所谓乾坤。乾就是帝王。
而承乾就是要求住在这屋子里的人,绝对听从帝王的意思,不能忤逆。但是世间之事,往往不如人意的多,这承乾宫里,终是出了风雪之事。
良隐十九年,夜而大风雪,婧妃孕七月而诞子。子焉不详。乃施铁裙之刑,褫夺其命。火灼皮肉,三日乃亡。而那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闻人司。他也是知道自己的娘亲的死法的。但是这人可能是真的没什么良心,只要提到他的母亲,却从没见他脸上出现过伤心的样子。
用闻人司自己的话说:“爷为啥要伤心?爷又没喝过她的奶。什么?她生了爷?爷被她生出来,可经历了什么好事么?哪天不过的担惊受怕的,整天听人家野种野种的叫你,你愿意啊!哎。不是,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啊,她给我一条命我就要对她感恩戴德,就要对她心心念念,因为她死的那么惨,你们就可怜她,怎么不见个人可怜可怜我:投胎在可怜人的肚子里,无辜成了条可怜命呢……”
每当白尹听到这种话,他就会眉头皱的很厉害,白家向来讲究仁孝,自然是听不得这样的歪嘴邪说。
于是他往往会立刻拍案而起,对着闻人司狠狠丢下句冷血!
闻人司就我呸一声,指着白尹鼻子反咬:“嘿呦,还我冷血,爷还瞧不上你白家的装模作样呢!你是不是想吵架啊,喂,白尹,死瞎子,是不是我不提你爹娘的事你难受,要爷再给你提一遍么!”
“闭嘴!”
“就不!”
于是白尹立刻起身,话说的大气:
“那好,饭钱自己付!”
闻人司瞬间乖觉。
一双桃花眼立刻眯成一条线,哐哐往自己脸上掴两巴掌,低头狠狠啃一口手里的韭菜鸡蛋大包子,嘿嘿呲着门牙上两片韭菜叶子冲白尹讨好的笑,嘴里讨饶:
“爷……白大爷!小的错了还不行。您是真款爷,小的如今就靠您吃饭呢,哎,坐下吃,坐下吃,这次这个肉包子给你,天地良心,这次真没给你包子上抹芥末……”
白尹心里翻个白眼,伸手从闻人司手里接过一个肉包子,也亏这小子好意思提。
闻人司没心没肺地捧着一大碗免费的皮蛋瘦肉粥吸溜吸溜地喝。
此刻的闻人司,是真没半点王爷样了,身上身下一身灰蓝色的衣裤,外面套间亚麻色的马甲,头上头发除去刘海,全部往后拢成一束,拿根蓝色带子绑着。是了,他右手上还很扎眼地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要不是一张脸还能看出个漂亮可人来,那要是扔大街上,绝对会以为是哪家客栈里跑堂出来的小伙计。
要说他闻人司也真够幸运的,自从那晚给白尹从荒山野岭里又拣了回来后,被白尹抱着跑了没一百里就晕了。
好在白尹内力深厚,赌了一把,脚下发力,硬顺着地势往下跑,这才误入某个村庄附近的山林,并顺利遇见一个早上打柴的樵夫,这才在村子里找到了大夫,给闻人司收拾了收拾。
当时闻人司一身的泥巴,头发大半都沾在脸上了,况且人也烧得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楞眼一看,不知道的以为拣了个要饭的回来。
那村大夫也不是小山村里的没见实人物,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眼见来的这两位虽然衣裳都已经脏的不像样了,但是好歹他是认得白尹腰上的那把,是真家伙的,又瞅着闻人司头上的束发冠一看就值几个几个钱,立刻就知道对方那不是一般人,这要是拒绝他们,没准回过头,得吃一刀。于是就打发白尹把人送上床。
那村大夫一边心疼自己的床单子被闻人司糟蹋了个遍,一遍给闻人司收拾手上那一团肉。
这外面的大夫果真是跟他刘大仁一个套路,捧着闻人司的爪子,开口第一句话:“呦,你看看这爪子,再放两天,养养蛆,能拿下来炸炸吃呢!”
白尹一口老血没憋死在心头,大夫您口味真够特别!
白尹是真没猜错,这大夫呢,不光口味特别,下手也狠。
他们是偏僻穷村,自然没有多好的治疗措施,于是就拿毛巾给擦擦手,拿半碗烧酒热热,刺啦就泼手上了。
第二十三章 白尹与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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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尹光听着就不由得皱眉,那边闻人司呜地一声,哇呀就哭醒了。
“嗯……呜……白尹你大爷,你要弄死爷就不能痛快点么!”
白尹一脸茫然,显然是被这突然的躺枪给击中。皱皱眉,没说话。
闻人司在哪里睁开眼睛,眼瞅了那大夫一眼,却似乎才觉得身边这个人不是白尹。
于是下意识揉揉眼睛,惊呼一句:“呦!瞎子,你黑布呢?”
白尹气结,在门口咳嗽了两声,以表示自己的存在。
闻人司听到白尹的声音,这才缕缕前面的刘海,露出脸来,对着门口白尹嘿嘿露出了一排白牙。
到是身边的村大夫揉揉了揉自己的老花眼,嘿呦了一声,转身颤颤巍巍地往身边的药柜里扒拉枇杷膏:
“嘿呦,你瞧这姑娘,长这模样愣俊的,怎么说话都哑了嗓子,跟个男的似的,来来来,让本神医给你来点药,包你吃完了,声如……那个出谷直黄鹂,笑如……那个啥……啥猿啼……不是……也不对……先张嘴吃了吧……”
白尹听了这话,太阳穴突地一下就是一动,接着嘴角就一裂,竟是生生给这句话逼出了一个上翘的嘴角来。
那边闻人司是真正不要脸,听了那大夫的话,竟是也不反抗,反而笑嘻嘻,捏着嗓子跟大夫瞎掰道:“正是……可惜我这苦命的小娘子跟着这样一个瞎汉颠沛流离。爷,您要是可怜我,可能给小女子另寻门亲事,这当庄嫁了就是,小女子样貌虽拙笨些,但是洗衣做饭带孩子,还都是使得的!”
白尹听的目瞪口呆,差点惊掉了自己眼前的遮布。
然而下面大夫一句话更绝:“啊呀,这个小娘子,你要是在本村找,那找我可是找对人了……小老儿走街串巷这么多年,也是识得不少俊杰的,像那砍柴的吴老二,卖烧饼的安大郎,村口杀鸡的王三愣子,那都是不错的,但是吧,看着小娘子你吧,人模样长得到时不孬,这身量也不差,臀翘赛雪的,但是……嗯……就是这胸……它忒平了点,只怕是不好生养的样子……小娘子要是想再嫁的话,这媒人钱只恐要多花费些……啊,就跟医药钱一块结了吧……”
闻人司脸上一片黑线,再看看白尹,白尹已经给那大夫一句话逗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掀了门帘出去,蹲在外面。
闻人司脸色挂不住,白尹这小子,指不定在个什么鬼地方嘿嘿笑话自己呢。当日无话,但是等闻人司的爪子被包成了粽子,这医药费还是要掏。白尹正打算付钱,但是闻人司却大手一挥,表示这点小事还是自己来。闻人司虽然没钱,但是身上到底是有几个值钱配饰的,于是一把扯下自己的白玉冠,就丢给人家。
大夫很高兴,捧着白玉冠嘿嘿笑。那边白尹却凑了上来,拿了银两拍桌子上,叫大夫还回来。
大夫瞪眼,说什么财款既付,概不退换。
闻人司这二小子也不知趣,竟觉得白尹这行为实在是有损他静王爷的风骨,不妥不妥。
白尹无法,只得跟那大夫絮絮叨叨了半天,直到那大夫肯拿出了家里大部分的治伤药,结了个大包袱,白尹又从他家里要了两套衣服换上,回头不忘顺走那大夫家唯一一小盆芦荟。
闻人司直嫌弃白尹小气的要死,待两人换了一身衣裳后,真是一头扎在被窝里,死活都不愿意跟白尹走了。结果给白尹揪着耳朵,连同包袱一起弄了出去。
闻人司手里捧着一盆芦荟,跟在白尹后面,一脸哀怨,跟白尹欠了他钱一样。
白尹懒得跟他解释。由着闻人司一路上跟他嘟嘟囔囔,嫌弃白尹看着这么大一人,不想竟是如此小气,为了个白玉冠,差点把人家家底给划拉了。连同这小芦荟都不放过,你这是在逃命!还有闲心要芦荟!这芦荟管什么用?还指望它能买钱是怎么着。
然而芦荟是不能买钱,这芦荟也不是白尹要来卖钱的,等闻人夏下回拆纱布换药的时候,闻人司才明白过来,这芦荟,是用来抹他手上的。
但凡烫伤,若不仔细小心,必定会留下疤痕。像闻人司这样都化脓一会的,肯定是更跑不了。而新鲜的芦荟汁,正是祛疤的灵药。
闻人司这才觉得自己是有点肤浅了。然而更加肤浅的还在后面。
他本是从秋猎的围场里出来的,身上除了那身衣裳,玉佩,和白玉冠值钱,身上那是一分都没有。更苦逼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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