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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有相逢 完结+番外 (秦九郎)


  掌印得要拖着机会留在殿中,万一虞景明漏出马脚来,他得要上去救场。掌□□里祈祷着丞相快点回来,皇帝都赐婚了,礼部马上就要接手。
  掌印低声招呼着下人们干活,背着手站在细腰美人觚前品闻栀子花的芳香。他凝神听着皇帝和虞景明的对话,越听越觉得心惊。
  “丞相,这旨意,你接还是不接?”皇帝捻着手中一颗白子,琢磨着棋盘。
  虞景明蹙起眉头:“皇上,这强买强卖的生意,到头来怕是不尽人意。”
  “公主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年方二八,是个不错的年纪。莫非,你是嫌我皇家,还配不上你一个朝臣了?”
  皇帝的话越来越带刺,压抑着隐忍的愤怒,显然,这么多天的磨蹭,皇帝已经心烦了。
  虞景明心里也糟糕,早几天他就收到了皇帝的旨意,那时他站在丞相府门口,听宫里来的内监宣读圣旨。朝阳正从飞檐一角升起,一朵红云落在了墙头。
  那次的旨意虞景明没有接,他伏在地上说望皇上收回成命。
  圣旨被拒接,皇帝自然是勃然大怒,摔裂了大印,差点没叫人去抄了丞相的家。
  奈何他现在动不得丞相,皇帝攥紧了拳头,一腔的愤怒压在肚子里。真是可笑,他是一个国家的皇帝,却对一个朝臣无可奈何。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皇上这样骤然赐婚,也许公主已有意中人,您这样做,恐怕不妥。”
  “丞相多虑了,朕前几日找过公主,公主说她很想见见你。”皇帝按下胸口的怒意,春和景明地说,好像是平常的人家,坐在一起谈论着婚嫁事宜。
  “臣未曾见过公主。”
  “无妨。谁不知道当今的丞相,南国桃李花,灼灼有辉光,帝都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当年殿试的状元郎,多少姑娘的心头好。如今二十七岁了还未娶妻,说不过去啊。”
  虞景明喉头动了动,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虞景明没有从老妈妈口中知道多少。丞相是否有意中人,又是否定过亲,虞景明一样也不知晓。
  毕竟,丞相和将军的事,没有人敢拿在明面上来说。更何况在这个时候,一说出来就是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而这些,虞景明是一概不知晓的。
  皇帝见虞景明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丞相,如果你再这样拖泥带水的,你等得起,朕等得起,但你府里的那些人,他们可等不起。”
  虞景明猛地收敛了目光,聚在一处,骤然能刺进人的骨头里去。他坐直了身子,一手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朕忘了告诉你,朕派了一些人到你的府上去问安。但他们都是武人,至于会做出什么事来,朕还真不好说。”
  皇帝慢条斯理的,语气里尽是曼妙的花香,说出来的话却一刀一刀剜着人心。
  虞景明目眦欲裂,站起身提着衣裾往殿外赶去,绸缎料子拖在地上,沙沙的,促狭有力,像谁的心跳,忽而跳到了嗓子眼。
  府里有管家,还有一个童子,童子今年才八岁,那可是丞相心头的宝贝!皇帝还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不知现在的丞相府,是个怎样的情形!
  “拦住他!”皇帝一声断喝,霎时周围出现几个黑影,腰间佩着短剑,刷拉一下把虞景明围在中间,寒光噌然乍现,刀剑皆已出鞘。
  殿里正在忙活的下人们吓得面无人色,掌印朝他们使了一个眼色,方才收拾衣摆,擦着那些凶器,鱼贯而出。
  虞景明停下脚步,他转过身,袍袖被他翻起漂亮的弧度。皇帝看到他的脸上带着冷笑,眼中波光潋滟的,灼灼泛着光。
  他说:“皇上,你有这个功夫来拦我,你怎么不去拦着你的国师?指不定他现在,正在谁的宫殿里,做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君臣杠上,晏鹤山快点回来吧,虞景明顶不住了。

  ☆、情难

  老妈妈踩着裹了几十年的小脚,从公主殿中走出来,怀中抱着梅瓶,一手还托着朱漆盘子。她打开门,正撞上一个人影站在门前,老妈妈脚下踉跄了一下。
  半旧的青衣袍子,背后绣着阴阳太极图。肩上落满了银线竹叶,腰带上绑着骨笛。饶是老妈妈再孤陋寡闻,也曾听说宫中有个仙人般的人物,正是国师。
  老妈妈见是国师来,先是惊奇了一下,转而又换作了平常语气:“老奴见过国师,不知国师有何吩咐?”
  “公主在吗,皇上给公主赐了婚,本座来给公主择个良辰吉日。”
  “回大人,公主在里面。老奴刚给公主送了嫁衣进去,让公主先看着。”
  “嫁衣……”国师的声音恍惚了一下,“这么快就织好了?”
  老妈妈抬眼觑觑国师的脸色,颤然答道:“掖庭里新换了织匠,手都巧得很。皇帝的诏令下了还没半个月,嫁衣的大半,都已经织好了。”
  老妈妈面上带笑的,却撇起了眉毛,低垂着眉目,也不知是在夸赞,还是在委婉地讽刺。国师听得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愁绪,还有不明显的叹息。
  “也罢,”国师甩了甩袍袖,灌起了满袖的风,“你先下去吧,本座去面见公主。”
  老妈妈躬身福礼,脚步细细碎碎地,就从走廊的转角处离开了。
  国师一撩袍子跨进门槛,里面凉飕飕的,不知放了多少冰块。他踩在金石地板上,日光从西头照进来,屋子里的物件都被涂满了光辉。
  他关上门,遮挡了外头烫人的天光,视线落在门锁的铜扣上,见得上头已经被磨光了,露出本来的色泽来。
  国师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的,落在空寂的殿堂中落满了灰尘。
  “老妈妈,谁来了?怎么半天还不把门关上?”一道声音从西堂的碧纱橱背后传来,酥酥的,被堂中的冷气一浸润,绵绵地能爬到人心上去。
  国师认得这个声音,他一直都认得,以前远远地在花木背后听到她的笑声,总要驻足观望那么一阵子,墙内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如今佳人不笑,其声渐悄。
  公主就那样从纱橱后面绕出来,猝不及防的,抬眼正好对上国师的目光。她打起湛碧的帘子,穿着曳地的衣裙,乌发翠峦,腰身窈窕。
  叮咚。屏风上的铃铛被吹响了,香料供桌上摆着釉下重彩的景泰蓝,三五朵九里香正在灼灼盛开,映着国师的面容,燎燎然,羽化而登仙。
  公主婉转的余音戛然而止,她停在了原地,垂着秋香色缕金穿花的衣袖,靠着半缕斜阳,定定地看着国师。
  “国师今儿个,怎么想起来本宫殿上了?”
  半晌,公主才开口说话。声气依旧是绵绵的,飘到顶上的藻井中去,显得这厅堂,倒是更加寂静了一些。
  国师垂眸抬袖,照着该有的礼数,毕恭毕敬地回答她:“回公主,皇上给公主赐了婚,便着臣来为公主择个良辰吉日。”
  公主一听这话就拉下了嘴角,她转身拂袖往里间走去,说:“难得他有心,既然来了,国师进来坐会儿吧,免得说本宫待人刻薄。”
  国师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满,他心里酸涩了一下,还是抬腿随公主进去了。
  内堂里精巧富丽,地上铺着丝绢的地毯,印着西山白鹿,流水桃花。椅子扶手上搭着石青弹墨镶象牙的引枕,半旧了,仍看得出上头的画像生动鲜活。
  屋里有几个正在洒扫的婢女,见着国师进来,都垂着两袖福礼,随后退了下去。这是固有的规矩,国师来的时候,公主的殿里不需要其他人在场。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就消失在外头,笼子里的金丝雀啁啾不停。
  “国师快点儿算算黄历吧,本宫的嫁衣都做好了,日子可等不得。”公主往旁边的炕桌上一指,上头整整齐齐地叠着火红的嫁衣,像一团火,要烧起来。
  “我不想算黄历,是我擅自来的,没别人的意思。”国师说,他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公主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说:“国师好雅兴,所以我们,就这样了?”
  国师一转身抱住公主的腰,低头照着她的红唇就吻下去,刚喝过一口茶水,唇齿间都还是岩茶的香气。他手上用力,把公主扣进怀里,贴着他的腰身。
  公主眼里忽然涌出泪水来,很多的情绪从她的心底涌起,原想克制着,保持着门面上的礼度,但现在想来,都是些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
  国师没有哪次吻得比这次更用力,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发泄出来,汇聚在那方寸之地,像滔天的洪水,过境时席卷万物。
  公主抬手抱住国师的腰,摸到他道袍背后那一片太极图,阴阳转化,生生相合。
  衣裳果然只是骗人的皮囊,国师这样一个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的男子,照样也会陷在了人间的七情六欲里,甘之如饴。
  国师与公主的相遇,不过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就像市井里那些说书人的桥段,自认为语出惊人,实际上只不过是拾人牙慧。
  公主十七岁的时候碰坏了国师的箜篌,国师是个大度的人,他没有过分地追究,就放了公主这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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