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愣了一瞬,花匠的的脸色不大好看,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花香里老大一股酸味。管家摸摸鼻子,笑着去扯花匠的衣袖,道:“我跟晏翎走江湖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事了,算起来七八年过去了,你较个啥劲呢?”
花匠抽出一支金银花,掂量着,抬起眼梢看看管家:“也是,你们七八年的交情,过命的朋友,我比不得。”
管家拍了他一巴掌,佯怒道:“你说什么胡话呢?我跟你的交情,他晏翎又哪里比得上了?”
花匠这才笑了,探身过去把金银花簪在管家耳边,左右看了看,满足地点了点头。管家臊得慌,男人戴花像什么玩意儿,忙抬手去把花扒拉下来,凑在鼻尖闻了闻。
“你真的确定这次死的是虞景明?”花匠还是有些担心。
管家好笑地捏捏他的脸:“你还是放心不下你的东家?我跟你说,晏翎要是死了,他早就把遗书写好寄给我了,你怕个啥啊。”
“现在战争结束了,我们要不要回帝都一趟?”
管家停了一下,才挥挥袖子,安然道:“我看不必,现下多好啊,河北没有遭受战乱,和平而宁静。”
“你不操心一下丞相府?”
“不是我不操心,是有人替我操心了。”管家拉着花匠坐下,“你别忘了翁渭侨都是半个丞相夫人了,还用得着我们来操心?”
花匠把管家的头发撩到耳后去,说:“异族一直缠着北疆不放,我怕到时候广陵王做什么事,他们两个都逃不掉。”
管家闻言一哂,把花匠的手按在脸颊上,眯起了眼睛,掂了一颗杨梅送到花匠嘴里去:“吃颗杨梅堵你的乌鸦嘴。哎呀你真是太不了解晏翎了,你当真以为异族是真的想进攻北疆?除了大片伤亡他们又捞不到分毫好处,他们傻吗?”
花匠撇起了眉头,这事情怎么越来越乱套了?怎么哪哪都有晏翎?他到底布下了多大的网?
没等花匠说话,管家突然问他:“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让你进丞相府当花匠吗?”
“你看上我了?”
“屁。”管家顶他一拳,“你连修剪花木都不会,我看上你啥?老子让你进门,是因为你是河北邯郸人!”
花匠一惊,细细想了想,突然悟出了其中的奥妙。广陵王是河北人,势必会在战争中保护自己的家乡,然后丞相遣自己带着管家回邯郸,那就能免受战乱之苦......
操!这他妈都是什么时候预谋好的?连这一层都想到了,晏翎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管家看着花匠一脸震惊,但笑不语,闲闲地吃了一颗乌枣,把金银花插在花匠的腰带上。
雀城城墙的墙根已经变为了暗红色,尸体堆积在墙下,血水渗进松软的土壤里,变成了软豆腐一样的血池子,踏上一脚就像陷进了沼泽。
“这些异族疯了么?怎么没完没了地进攻?”将军三两步登上城楼,扶住垛墙往成下看去,自己的骑兵正在组成包围圈,准备进行绞杀。
忽然侧方又冲过来不少异族,将军刚想拉起绑着火药的箭,突然有个人风驰电掣地冲到异族面前,那一头白发除了图甘达莫还会有谁。
“停下!停下!都他娘给我停下!”图甘达莫举着双刀对自己的部下怒吼,骑着白鹿在战场上穿梭。
将军放下弓箭,视线跟着图甘达莫移动。果然,图甘达莫吼了几嗓子之后,那些疯了的异族人纷纷停步收兵,汇聚在一起,等着图甘达莫说话。
“将军,要不要反击?”副将在将军耳边轻声说,按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将军没有立刻回答,皱着眉头看城下诡谲的阵势,一时不好判断。这时旁边忽然走上来一人,将军偏头一看,竟然是神仙。
神仙负手站在垛墙跟前,发如雪山,神色安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的图甘达莫,抿唇不言语。
图甘达莫整理好军队,骑着白鹿转了个身子,朝着将军奔去。
“将军。”副将有些紧张,语气急促了一些。
将军打住他的话头,吩咐道:“不用反击。你下去整队,退至城门前,死守。”
副将惊得下巴都掉了,这他娘又算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个好时机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这可是击杀图甘达莫千载难逢的机遇啊!
但将军神色毅然,眉宇间有世家大族的遗风,与生俱来的坚毅和宁静。副将不敢说话,踌躇了两下,还是咬牙应下了,转身跑下城门去整兵。
图甘达莫狂奔到城下,飞身而起,踏着白鹿的鹿角飞上了城墙,不由分手揍了将军一拳。
将军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踹在图甘达莫胸上,踹得他差点吐出一口血。两人在城楼上扭打起来,图甘达莫被打得嘴角开裂了,还是死死扳着将军的肩膀不放。
“图甘达莫你有种带兵攻城啊!”将军提起膝盖顶在图甘达莫下巴上,“你来打我算什么本事?你攻城啊,你不是很能耐么?”
“打个屁!打你祖宗的头!”图甘达莫吼道,“你以为老子稀罕你这个破城么?要不是他写信来指使我这么干,我他娘都懒得看你一眼!”
将军一把揪住图甘达莫的衣领,把他提起来,逼问:“你说谁?”
“操!还能有谁?还不就是晏翎,你那老相好!我派兵来跟你打仗都是他指使的,老子真他娘吃了屎了才会听他的鬼话!”
图甘达莫满嘴没一句好话,将军把他掀到地上去,扣住他喉咙:“晏翎为什么叫你这么做?”
“老子知道个屁!老子只管他把我的血脉好好保存着,他叫我干啥我就干啥呗,反正老子死不了!其他的管那么多干嘛?!你给老子松手!”
神仙靠着垛墙,不进不退,看着吹胡子瞪眼的两人,轻轻笑出声来。
将军顶了他一拳,站起身,退开一步。图甘达莫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踩了将军一脚:“老子该拿的都拿到了,从现在开始老子就是异族王!不跟你打了,你带着你的兵赶紧滚回帝都去吧,你那相好有点事。”
“他出了什么事?”将军拉住图甘达莫的手臂,一用力,疼得图甘达莫嗷嗷乱叫。
“你下手轻点会死啊!他有什么事?我说他死了你信不?爱信不信!”
将军刚想拔刀砍了这个异族王,神仙笑着走上前来把图甘达莫拉到身边去,对将军点了点头。
“将军,回去吧。”神仙说,他的语气令人心安,“情况确实不太妙,我不太懂你们人间的事,你且看且行罢。”
“你这崽子莫不是想调虎离山?”将军挥起长刀抵在图甘达莫喉头。
图甘达莫叫嚷:“老子好言好语跟你说你还......”
“我会守在这里的。”神仙打断图甘达莫,“我是他祖宗,他要是做什么事,我杀他易如反掌。”
将军看看神仙,他知道神仙有多强大,几乎可以与天穹比高。神仙不问人间事,有他守在这里,确实是个主意。
“多谢仙人相助。”
“无妨,举手之劳。你且回去吧,天地不只局限于此,你还有千军万马,还有天下百姓,还有万里河山。”
末了,神仙又补充一句:“劳烦将军看好我儿子,我放心不下他。”
将军看看另一边正走上来的上游和蒲川,抿了抿唇,对着神仙拜了一个大礼。
神仙看着将军下去整顿军队,扭头问图甘达莫:“刚才为什么让着他?”
图甘达莫翻了一个白眼:“要是我还手了,晏翎还不要哭死?我已经把最后的血脉抢回来了,我现在是异族王!”
他拍拍胸脯,顶着被揍青的眼睛,昂首挺胸地走下城楼。
东厂的地牢中,滴滴答答落着水。下面是发臭的水池子,几个囚笼悬挂在水中。丞相把牢门关上,然后挂上铁锁。
他从水池上走过,来到正中间的一个笼子前。
牢笼里锁着一个人,垂着头发,下半身泡在黑水里,紫金孔雀花翎衣飘在水面上。笼子前点着一个鎏金香炉,里面正燃着袅袅的安息香,寂寞得如焦炭。
丞相闻见安息香的味道,觉得一阵恶心,胃里反酸上来,差点就呕吐。他一脚踹开了香炉,香炉咕噜噜滚进池子里,香味一下子淡了许多。
濮季松慢慢睁开了眼睛。
丞相一腿踢烂笼门上挂的锁,抽出腰上的链剑,锯齿扣合起来,在寂静的地牢中发出毒蛇的嘶嘶声。
“你来找我报仇了?”濮季松抬起头,眼下有一颗淡淡的泪痣。
“是啊,我来找你报仇了。”丞相托起手中的剑,剑刃映出他的一双眼睛,“多年前,你来刺杀我,你砍伤了我的背,还差点弄瞎了颜知归的眼睛。”
濮季松笑了笑,安息香的味道越来越淡了,他体内的邪气正在翻涌:“相爷记得好清楚啊,那天下着雨,雨中有青砖石墙,墙头开着蓝色的花。”
丞相垂眸浅笑,眼中似有缅怀。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常在月明之中。
杀气陡然膨胀,如鲲鹏展翅,鼓风几万里。丞相蹲身腾跃,链剑如游龙,剑尖直指濮季松的心脏。
最后一缕安息香消散了,黄金瞳骤然亮起,封闭的地牢中竟狂风大作,掀起黑水扑打下来。丞相踏着风逆行,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生动鲜活。
相似小说推荐
-
山河缱绻 完结+番外 (酒笙风月) 晋江2019-03-17 完结青山孤寂,绿水空流。谁还记长缨已老,满堂尘灰。山河落寞,暮色缱绻。金陵韶光卷梨花,满城花...
-
天行令 (追月千夜) 晋江2019-03-19完结他是朝中重臣,人中龙凤;家世显赫,羡煞旁人。他是商贾人家,年少轻狂;家业庞大,富甲一方。一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