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保佑。”蒲川最后看了一眼镜子,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旧纪》载:......是年八月三十一夜,异族王乌罕那提氏率三百人众回,自穗安南门至平山北门,共三十七里。长街簇立,花灯叠翠,碧瓦飞甍。帝立于台,临表赠赋,乌罕那提氏甚喜之,以二匹白豹相赠。行至城中,忽有黑衣刺客,遮脸面,背长刀,自旁酒楼出。手握约半臂长钢刃,身形腾挪数次,只觉寒芒如雪,随行部众皆已毙命矣。乌罕那提氏大惊,奈何避之不及,伤及手臂,削去一二头发耳。少顷,闻行刺事生,城中数处火起,异族军冲入宫城......
“跟着我跑!”
羲和拉住蒲川的手,带他在交错的小巷中穿梭。蒲川胸前中了一箭,伤口已经开始发黑腐烂,流下一滩黑色的污血。城中火光明亮,异族在城中杀伐,耳畔充斥着彷徨的尖叫和房屋倒塌的声音。
谁曾想,一刻钟之前,皇帝还在台上为乌罕那提作赋送行,笙歌应答,昭示着太平的盛世,国泰民安。
羲和带着蒲川逃到一处破败的宅院,把他放在墙边,撕开他的衣服,看到胸前那个伤口正在缓慢扩大,溃烂的肉发出刺鼻的酸味。
“箭上有毒,我给你吸出来。”羲和一掌打在伤口上,磅礴的金光从他手心溢出。
蒲川痛得喊出了声,羲和按住他的嘴,死死顶住,眼里带着泪光和哀求:“对不起,对不起,千万别出声......求你......”
羲和见毒血全都渡到了自己身上,一把拔出了箭,趁着伤口还没愈合,把真气灌输进去。蒲川知道羲和是在把他身上的毒往自己身上引,按住了羲和的手,却被羲和一巴掌打开了。
“老实点!老子是神仙!死不了!跟老子以前看到过的相比,你这算个屁!”隔壁一间房子轰然倒塌,羲和破口大骂,毒素在他体内越积越多,嘴唇乌黑,额上冒出了大滴的汗珠。
蒲川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羲和封住了他全身的经脉,动弹不得,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羲和痛苦地挣扎。他想推开羲和,想呐喊,想哭泣,但所有的情绪都只能化作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两边的大火烧过来了,这老院子是木头搭的,这几日正干燥无比,须臾间整个院子就陷入了火海。
“羲和!放手!火烧起来了,再不走咱俩都得死!”蒲川怒吼,拼命凝结内力,企图冲破封印。
羲和仍是咬着牙齿给他引毒,半边身子青筋爆出,心跳声轰隆如雷。梁上的木头快被烧断了,已有大块的断木砸下来,烟尘四起。
“你不能死......”陡然,羲和的气息衰弱下去,他想必是到达了极限,再也撑不住了。
蒲川终于冲破封印,这时头顶的梁木轰然断裂,大火带着逼人的热量,席卷了万物。蒲川扑过去,把羲和抱在怀中,火焰从他头顶砸下来,背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火烧焦了他的皮。
这时,一只白色的矛隼正奋力扇动着翅膀,乘着一阵阵的狂风,掠过帝都上空,疾速往北疆飞去。它的腿上绑着一截竹管,里面装着一张纸条,它要在明天黄昏之前飞到北疆以北,把里面的纸条交给图甘达莫。
这意味着一次拼死的飞行。
丞相想。
☆、魂乱
丞相的别院在北城,背山靠水,离得有些偏僻。风水先生说这山有灵气,上面建着寺庙,菩萨神灵都供奉在上头,山中还有瀑布飞泉,是福泽之相。
将军推开门望了望外面,池塘中倒映着星月,莲花开了两三朵。他隐隐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安。丞相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按说,皇帝是不会留人的。
他披上一件披风,提袍往堂上走去,忽地听见围墙外面似乎有大批的人马奔驰而过,他惊了一惊,手指猛然攥紧了衣领,加快了些脚步。
“将爷,您要去哪里?”花匠迎面走来,还没走上台阶就拱手作揖,把将军拦在廊子里。
一阵凉风从池塘上吹来,往将军的脖子里灌,他打了个寒噤,拢紧了身上的袍子:“相爷还没有回来?他去哪里了?”
花匠用膝盖想想就知道将军准是要问丞相的事,他心里有点慌张,丞相这个事不太好说。丞相走之前仔细叮嘱花匠一定不要让将军出门去,花匠头疼,骗人可不是他拿手的把戏。
“回将军,相爷进宫去了,说是皇帝急召,为异族王送行去了。”花匠手心捏着一把汗,但依然谦恭地回禀,神色坦然。
将军皱皱眉头,走近了几步,盯着花匠的脸,沉默不语。花匠动了动喉头,不敢抬眼,头顶像是压着泰山似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乌罕那提今晚出城去?”将军问,他鼻挺眉高,头顶悬着灯笼,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
花匠不敢说谎,只得点头称是。
这时外面又是一阵马蹄声,雷霆一般碾过去,还伴随着大声的叫喊。蓦地,一朵烟花啸叫着冲上天空,在刻板的天空轰然炸响。将军猛地抬头去看那烟花,瞳孔骤然一缩,心脏似停跳。
“‘五瓣星芒’,那是军队集结的信号......”将军喃喃了一句,闭眼凝神,无数嘈杂的声音瞬间灌进他的脑海里。
将军转身大步走进房间里,花匠双手紧张地颤抖,忙不迭跟着将军走进去。将军打开柜子翻出衣服来换上,花匠陡然惊起,冲过去把将军的手臂死死拽住。
“将爷您不能出去!相爷说您就待在府中等他回来,会没事的。外头兴许只是给乌罕那提送行的队伍,放放烟花也是应该的。”
将军拼命要把手抽出来,喝斥道:“什么烟花!外面都打起来了,晏翎他还没有回来!”
“相爷在宫里,和皇帝在一处,他会没事的。乌罕那提手下的人不多,很快就能镇压下去了......”花匠急促地解释,与将军纠缠时碰倒了旁边的点翠瓶子,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将军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盯着花匠的眼睛,说:“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会这样?”
糟糕,嘴巴一快就漏出去了,花匠心里一惊,忙想着要找什么托词来解释。这时公主从门外进来,靠着门框,抬扇掩起嘴唇,只余一双眼睛在外头,那眼睛里微芒闪烁。
“这本就是晏大人亲手策划的好事,外面的烟花放得多好看,将军应该多看几眼。”公主打着扇子,眯起眼睛看屋檐高远的天空,烟花接二连三地炸开。
“殿下!”花匠怒喝,企图让公主住嘴。
公主笑了笑,转过眼梢看着将军的脸,说:“翁将军,很多事情你应该要去知道了。别总是等着晏翎亲自来告诉你,不然,你一辈子都活在蒙皮鼓中。”
那声音响深夜的芦笛,沉静婉转,在外面哄乱的声音中,更显得夺人心魄。
花匠忽然说不出话来了,其实他也知道,事情到了这地步,想藏也藏不住了。将军是把家国挑在肩上的人,如今国家有难,他没有理由龟缩不前。
将军三两下换好了窄袖穿金箭翎衣,把长刀绑在腰上,看了花匠几眼,说了几个字:“保护好阿宁。”
言罢,他撩开自己的头发,侧身跨出门槛,消失在回廊尽头。公主倚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又走下庭院里去,慢慢地躺倒在凉椅上,闭上眼睛开始打盹,仿佛外面的兵荒马乱都与她无关。
花匠颓然站在房中,喉咙里如哽着一块焦炭,悲伤不知何处而起。他思量两下,甩袖往童子的住处去。
将军策马到城中去,黑色的骏马冲过逼仄的小巷和豁朗的大街,月下如虚晃的影子。战火暂时还没烧到城北来,但有皇家的军队列阵跑过,这应该是城北的守备军,这时候看到信号弹就匆忙赶往城中应战。
皇城中心混乱一片,乌罕那提的车辇被熊熊的火光笼罩,赤膊的异族人挥着弯刀搏斗,他们身上纹着斑斓的刺青,在火光照耀下闪现出夺目的色彩。
一个异族人抓住了一个小孩正要下手,将军从旁边掠过抽刀砍下了那异族的头颅,血液喷溅到小孩的脸上,登时吓得哇哇大哭,将军慌忙下马,把小孩抱到安全的地方去,让几个将士守着。
刀已出鞘,出鞘必定见血,若是敌人没有杀光,长刀从不归鞘。这是翁渭侨他老爹的规矩,现在变成了他的规矩。
他一面寻找晏翎的身影,一面往宫城逼去,火星燎着了他的衣襟,穿金绣花煌煌一片光。乌罕那提高大的车辇还停在驰道中央,火圈里传来野兽的怒吼。远处的宫楼上似乎站着什么人,他负手而立,两侧站着搭弓放箭的士兵,琉璃瓦被大火照得通红。
将军心下一紧,一抽马鞭从侧面绕过去,骏马抬起前蹄从喷射的火舌中跳跃。这时忽然从侧方射来一支冷箭,尾端缀着孔雀花翎。将军在马上仄身避过,箭头擦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
眼前虚影一晃,再被火光一照,将军一瞬间竟有些看不清事物。骤然耳畔呼呼有风,两把柳叶刀从背后飞来,空气里充斥着爆裂的哧啦声。
将军踹了马一脚,阿难仰天嘶叫一声往火海中冲去,将军腾跃而起,衣摆拂过两把柳叶刀,被削掉了半片。倏尔,柳叶刀飞回到那人手中,一个瘦长的黑色身影站在对面的火墙背后,宫墙露出一点朱红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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