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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尽 (北境有冻离)


  “……别说了!”
  “我的心上人,是大千朝的三皇子,是恪王殿下,是我的主子,是陆开桓,我的心只能容下他一个人,从来没有对他人动过别的心思,你明白了吗?郎雨华,你还是莫要再自作多情,将我放回去吧!”
  “别说了,别说了!”郎雨华眼睛充血,一手掐上孟笙细瘦的脖颈,“我叫你别说了,你听不见么!”
  孟笙面上渐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面前状若疯癫的人,像是在看一只可怜虫:“你要么就掐死我,要么就放了我,否则留我活着,你不会过舒心日子的。”
  原本依孟笙的性格,他毕竟受过些郎雨华的恩惠,他是不会把话说得这样绝、这样伤人的,可他得知了郎雨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叛变,和陆远达串通一气,他对郎雨华最后的那点感情也烟消云散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孟笙,你看看我,我也很早就喜欢上了你,你在雪天里为我遮雪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孟笙听得不耐极了,也干脆将话说得明白了,以绝了郎雨华这些念头:“我把伞送给你,那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你是站在陆开桓这一派的,为陆开桓所用的,所以我才想着讨好你,希望你对那时无权无势的三皇子能够尽忠!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陆远达有联系的!”
  郎雨华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孟笙踩在脚底,反复地蹍,最后只留一地碎肉和残血。他神情狰狞,已将最后一层淡然的伪装都撕去了:“我为什么还要对陆开桓尽忠?他算什么!难道他真的以为,当年在猎场要我拼尽全力拦着陆远达的时候,我看不出他是故意在试探我吗!有那么多的人可用,他为何非要交我一个书生这样的重托?”
  他越说越恨,眼底已是一片赤红,全然的恨意浸泡在他的眼底,终是酿成了一壶世间最寒的毒:“我那时心灰意冷,我没有想过,我为他那样殚精竭虑,甚至连曾经提点过我的丞相都不顾地去帮他,他竟然还是怀疑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最简单的道理他不懂吗?还是那位殿下根本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信任?”
  “郎雨华,并非如此,而是……”
  “而是什么!”郎雨华打断孟笙的话,几乎是在吼,“即便我知道这是一条死路,我还是去了,为他拦下陆远达,可是我醒来,却被人告知我的脚骨断了,无法恢复如初了,这意味着我这一辈子都会是一个瘸子了……孟笙,你知不知道,做一个瘸子,我心里有多恨!无论我如何努力想要和他人一样,终究是一个残废!我郎雨华,二十多年来,克己复礼,端行束己,哪怕是我一贫如洗在深巷中读书时,我也从来没有弯过我的脊梁,可是就是因为陆开桓这无端的猜忌,我就要落个跛脚的毛病,这又是为什么!谁能告诉我这又是凭什么!我好不容易苦读十年走到今日,做了状元郎,本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我现在,却是个连摔倒都爬不起来的废物!”
  孟笙沉默了。
  “不仅如此,他还抢走了你,将你圈在身边,你叫我怎么能不恨?”郎雨华松开了掐着孟笙脖子的手,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就这样杀了孟笙,“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和那位曾提点过我的丞相有联系了,也一直在暗地为陆博容做事,可谁知陆博容实在是气数已尽,没人觉得他能从突厥回来了,所以根本找不到再愿意供他驱使的人,久而久之,他竟然没熬过突厥的折磨,悄悄自缢了!”
  “所以,咳咳咳,”孟笙咳出一大口黑血,但他不在意地抹去嘴间血迹,“你就投靠陆远达了?”
  “并非是那之后我便立刻投靠了陆远达,我投靠陆远达……是从陆开桓去突厥后开始的事情了。”
  郎雨华自嘲地笑了起来。
  旧太子死后,郎雨华原本那些复仇的心思都淡了,也就静了些时日,直到他听到孟笙中毒的消息。
  孟笙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他投靠陆远达,只是因为陆远达承诺,会给他寻来怪异寒毒的解药。
  只是,现在看来,已经不必再说出口了。


第六十五章·造反
  当陆开桓捧着那株以大千与突厥二十年不开战之约换来的绮莲,满心欣喜地掀开帅帐的厚帘,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榻时,他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绮莲是突厥王因拔也显赫的战功特赐给拔也的,绮莲确有解毒的奇效,所以拔也每次出征都会随身带着,以备不测。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这等王室之物是珍贵无比的,但对于即将一统突厥,成为突厥王的拔也来说,未来整个突厥的绮莲都会为他所有,所以他并不吝啬这一朵,当下就命人将随身携带的绮莲交给陆开桓。
  陆开桓将装着绮莲的玉盒收在一边,急步出帐,对着在帐外看守的士兵问道:“帅帐里的人呢?”
  “回王爷,在您走后,随着孟大人一同前来的另一位大人就来了帅帐前,将您的金牌亮了出来,说是您命令他们二人到樊朔山外去避一避,然后就带着昏睡的孟大人上了马车,匆匆出了我方军营。他手上您的金牌是千真万确的,属下不敢拦着……”
  “郎雨华?”陆开桓眉头拧在一起,不知怎的,他心里隐约有种恐惧,“他还留没留下其他的话?”
  “那位大人留了一封信,说是给您的。”
  陆开桓伸手接过信封,将里头的纸拆出来。
  上头是八个力透纸背的字——
  「[文中表示信件内容的,用了这个符号框起来。标准用法应该是加引号,不过我觉得这个可以按作者喜好来。]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这是什么意思!”陆开桓将纸张揉在手心,“什么叫后会无期!”
  他跑着去牵了马,翻身上马,勒转马头,向看守的士兵询问,郎雨华的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士兵指了指南面,陆开桓看了那条路一眼——那是回中原的路。
  陆开桓立时去追,他追了很远,很久,却连一辆马车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他追不上,他到底是什么都失去了。
  他发了疯地骑马去寻,跑到深夜,也没有追上。陆开桓颓然地坐在一片树林里,仰头看着天上清冷冷的一弯钩月,月光洒落在这片野林,像是冻了的冰霜一样,穿过光秃的树枝间隙落到陆开桓脸上,将他脸上的一道泪痕照得分明。
  陆开桓抬起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迹,可他心底对所有事重蹈覆辙的无力和无论如何都没法保护好一个人的绝望,在此刻将他彻彻底底击溃。一开始,哭喊只是在喉咙里闷着,低哑且沉重,然后,在这片寂静的林子里,慢慢地放大,到了最后,已然是崩溃的嘶吼。
  他做的所有事,都是无用功……他又凭什么那么自信,觉得自己重来一世,筹划得当,就可以抓得住那个人?
  也许就是老天在惩罚他,要他最后一无所有。
  陆开桓最后是被追出来寻他的士兵带回去的。被带回去的时候,他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散着森森死气,三魂七魄都出了窍,只余一副空壳任人摆布。
  自那夜后,陆开桓便日夜在帐中酗酒,他派出去寻孟笙的人,总是在每一天都给他一样的答案……渐渐地,他也不再抱希望,酒越喝越多,人也越来越不清醒,浑身酒气,邋遢至极。
  军中众人看着着急,有副将和祭酒去劝过,可都被陆开桓赶了出来。
  终于有一天,一个副将进了帐中,将陆开桓手里抱着的酒坛狠狠掷在地上:“恪王爷,你醒一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至于此!你再不清醒一点,跟你一起来突厥的二十万大千的士兵,就是来送死的啊!”
  陆开桓被他一摔酒坛吓得清醒了些,他睁大双眼,看清眼前的人,这人正是当年包打听帮他联系到的一个退伍士兵陈豫,这次是他特意带着陈豫来突厥作战的,也是他亲提的副将。他笑了笑,一张嘴满是酒气:“怎么是送死呢?近日来,突厥也没有再发兵,都不交战,怎么算是送死了?”
  “王爷!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近两个月没有看到过运粮车了!” 陈豫声如洪钟,重重地撞进了陆开桓的耳朵里,“运粮车本该是一月从大千一发,每个月都该送来新的粮草,来突厥一年多了,没有哪一次晚过,可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有再收到过军粮了,现在最后一点粮草也都快吃光了,这几日来,我叫炊兵将米饭煮得极稀,可是这样又能撑多久呢?”
  “你说快两个月没有收到了?那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还未等陈豫接话,外面就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信使,跪在陆开桓面前。他一看就是在营外下了马,又一路跑来的,因此面色潮红,喘得厉害。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双手捧上一个红色的信盒,将话说完:“参见王爷,京中送来急信,还请王爷查看。”
  “何事如此慌张?”
  “王爷恕罪,奴才是何家的家奴,奉了小姐之令,务必尽快将信送到王爷手中。王爷有所不知,上京现在封锁消息,一只鸟飞出来也要差管,奴才是小姐千辛万苦送出京的,一路上还有人一直想杀了奴才,所以才这般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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