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缙想拉他,可他已先一步走了,段缙的手伸了伸,终究是没碰上。
颜青最后看了一眼柴无烈,毫不犹豫地跨进去。柴无烈颓在地上,实在是站不起来。索性往地上一趴,爬也要爬进去。
“刀还给你。”段缙扔下一直不离身的短刀,轻轻地放在他身边。柴无烈一手抓住他的脚踝,“段缙,你也别进去。”
段缙默默地站了片刻,惨然回首,“义父,你别说笑了。”脚踝一挣,挣开柴无烈,疾步上前,身影很快消失在光与影之间。
颜青不见了,段缙也不见了。
柴无烈双眼几乎瞪出血,眼睁睁地看着在意的人一个有一个地消失在眼前,消失在那黄金铸就的金屋之中。
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他猛地抠着地缝往前爬,口中喊,“你们等等我!”
可是他全身骨节尽断,饶是拼尽了全力,仍是前进了不足一丈。
密室大门晃了晃,似乎是里面有人落闸。柴无烈惨叫一声,在那千斤顶落下之际,奋力地往前一扑——
半截身子在里,半截身子在外。
眼看就要被腰斩于此。
他撑着地,快速地往前爬,可那受伤的身子哪里能快的了那千斤巨石!柴无烈不甘地闭上眼。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衣少年从暗处跃出,单膝跪地,抗下那闸门。
“无烈,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穿着明黄色衣服的皇帝走过来,慢吞吞地,屈尊纡贵地,伸着两根手指头把他拽出来。柴无烈一路被石子磕着,痛得眉头直皱,指着里面,“陛下,臣原本是想进去……”
“知道,朕也要进去。”皇帝轻描淡写地说。
向后一挥手,“拿药来。”
当即就有个小太监跑上来,奉上一颗丹药。皇帝捏着柴无烈的嘴塞进去。丹药入喉,柴无烈只觉得浑身如烈火焚身,剧痛无比。
“喔?原来这药吃下去会这样……”皇帝拍手,“给朕记下来。”
小太监捏着笔仔细地观察着柴无烈,竟然真的看一眼记一句。柴无烈被人如此观赏,原本要溢出口的痛呼声立时便闷在了喉咙里,强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浑身是汗地在地上翻了个身。
“谢皇上赐药。”他咧了咧嘴。
皇帝拍拍手站起来,满意地哼了哼。走到那扛着闸门的少年跟前说,“朕要进去。”
少年掀掀眼皮子,柴无烈心中一惊,这孩子怎么跟没魂儿似的!
那闸门距离地面只有一尺之遥,皇帝要进去,就要爬进去。这可是有损君威的事情,柴无烈就想劝皇帝留下。恰在此时,那少年肩背绷直,银牙一咬,闸门摇摇晃晃地往上动了动,柴无烈睁圆眼睛,他这么单薄的身体,竟然凭一己之力,把那闸门给抬了起来!
少年额上微微有汗,肩背挺的笔直,扛着这么山一般的东西,也没看出有多吃力来。
“不错。”皇帝昂首挺胸穿门而过,路过那少年的时候,手伸出去,捏了捏他的……屁股。
少年腰一软,石门哗啦一声往下一坠。好在皇帝已经进去,没有伤到。
“真调皮。”皇帝宠溺地笑笑。
差点被石门砸到的柴无烈:“……”皇上你真逗。
“去吩咐大将军,在生门那里候着。”皇帝对小太监说,小太监答应,躬着身退下。
皇帝向少年时伸出手,“好了,你也进来吧。”
那少年定定地看着皇帝,原本无神的双目渐渐地荡起波澜,皇帝微微一笑,探了探手,“来。”少年双目便绽出生机,如琉璃般莹润炫目起来,一张瓜子小脸也像骤然上色的丹青图般妩媚生动。他伸出手,一把扑到皇帝怀中。
巨石在身后轰隆坠下,狠狠地砸进地面。
柴无烈看得叹为观止。不知是为这少年一身神力,还是为了他扑向皇帝时,飞蛾般的美丽。
皇帝亲昵地摸摸少年的脑袋,推开他,说,“走吧。”
柴无烈连忙跟上,他浑身的伤已经医好,内力也十分充沛。
路过少年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就见他原本波光潋滟的双目不知道何时变成了先前没有焦点,茫然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追上皇帝,走在他的后边,“皇上,这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
皇帝搓搓下巴,“你们都在,轩辕鼎不在。”
柴无烈,“哦。”
“没想到能钓出来这么一个老怪物,能活一百多年……”皇帝兴致勃勃的,“朕要把他带进宫养着!”
柴无烈想起轩辕鼎那干枯的老皮,默默地后退一步,不敢苟同皇帝这般如发现绝世美人的兴奋。
……
一路上,柴无烈发现皇帝对这个地宫的熟悉程度,简直如同日日住在这里一般。
哪里有机关,哪里有暗室,哪里有陷阱……他全部知道。
轩辕鼎一路上放下的闸门,把自己所经之路掩盖,却被皇帝轻而易举地找到,然后重新打开。
柴无烈看了皇帝一眼又一眼,几乎要说微臣佩服。
“你要是无聊到哪里都不能去,天天闷在皇宫里,你也会这么熟的。”皇帝幽幽地说。
柴无烈脚步一顿,想起来皇帝说他天天出京游玩时那艳羡之中带着嫉妒的眼神,立即把自己装成哑巴,眼观鼻鼻观心,赶路赶的心无旁骛。
走到一个空荡荡的石室之中时,前面再无路可走。
柴无烈一愣,“有机关?”
“不。”皇帝眯起眼睛,神色看起来高深莫测。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东摸摸西拍拍,柴无烈没看见房间内有什么变化,只是慢慢地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面色大变,“不好!”
皇帝瞪他,“朕哪里不好?”
柴无烈默了默,使劲抽鼻子嗅,“有血腥气。”
“废话。”皇帝又瞪他一眼,“底下是血池,你说味道大不大。”
血池?柴无烈哑然。正要问这是什么古怪的东西,就见皇帝向着那少年示意了下,少年乖顺地走上前,向着皇帝指的地方一掌拍出——
墙面轰然倒下,原本逼仄的空间变成了血红色夹杂着暗色的大厅。
少年收起脚,一个人影从里面倒飞出来,摔在几人跟前。
“快去就段缙!”
他向柴无烈大吼。
柴无烈一看,是月长皎。他这会儿的模样与他先前并无二致。一看就是被那轩辕鼎内力所震。
“轩辕鼎!”柴无烈冲进去,正好看见偌大的血池上,颜青正浸在里面,而段缙则被那轩辕鼎捏在手里,已经奄奄一息。
“你放开他!”柴无烈抽刀上前,一把短刀挥的一室俱冷,杀气盈盈。
动作之刚猛,连轩辕鼎的手臂也被他砍伤,段缙从他手上掉在地上。
“又是你?”轩辕鼎有一丝意外。
“都跟你说了老子死不了。”柴无烈把段缙拖到身后,又迅速地跳到血池里拽出颜青。
回头看见段缙和颜青两人一身的脏污,都是血痕,便恨得咬牙,“欺负老子媳妇!打老子儿子!你个糟老头子是嫌命长吗!”
“我怎么会舍得伤他们。”轩辕鼎古怪地笑起来,看着段缙的眼神中全是贪婪,“他们可是百年来最适合我的新身体。”
柴无烈闻言,狐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如今你必死无疑,告诉你也无妨。”轩辕鼎悠然地在房中踏步,目光不住地看着颜青和段缙。
“段缙有前朝血脉,最适合换给我一身血肉。颜青则天生骨骼惊奇,经脉齐广,最适合给我秀骨。这二人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么舍得伤害他们呢,嘿嘿嘿……”
柴无烈听他说的只犯恶心,“你就是这么活到一百多年的?”
“怎么,你也想长生不老吗?”轩辕鼎傲然地看他。
柴无烈呸了一声,“老子嫌恶心。”说完也不再多言,挥刀劈去,与轩辕鼎缠斗起来。
两人打了数百个回合,只打的血池之水都不住地震荡。室内尽是血污之气。柴无烈招式奇多,花样层出不穷,折腾的轩辕鼎衣衫被劈开,头发被劈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许久,他不耐地嘶吼,“老夫耐心已尽,你乖乖受死吧!”
柴无烈举刀防御,哪料内力相差太多,被轩辕鼎全力一击之下,如风中飘絮向外荡去。
生死之际,纤细的少年跳入内里漩涡,单手拖出柴无烈,一把把他甩了出去。
柴无烈噗通一声撞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颜青已然醒来,连忙扶起他。段缙站起来,看见柴无烈安好,脸上也松了口气,只是眼睛不断地寻找,四处张望。
“他在后边。”柴无烈指指入口处。
段缙踉跄着跑过去,颜青也扶着柴无烈过去。
月长皎趴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这边,原本光洁的脸蛋上脏兮兮的,一看见段缙,就朝他伸出手,段缙扑过去,狠狠地把他抱在怀中。
皇帝咂咂嘴,看看柴无烈,“他这是移情别恋,不喜欢你了?”
段缙和月长皎身体一僵。气氛尴尬起来。
柴无烈握着刀,咧着嘴笑,“孩子大了,哪能再跟着爹娘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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