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拿银子贿赂看门的人便花了许多,其实阿雪自己也偷藏过钱,只不过如今都没了,他被半路抛弃至此地,想必连东西也一同丢了,他倒是希望留着,一丁点也行,让院子里还被困着的人拿走,日后有条生路,去了外面不必走投无路。
阿雪闭上眼,红了鼻子,他只是想到或许这世上再没第二个陆照阳能这样收留人了,那些与自己同样遭遇,还没得了机会的到时可怎么办?会被骗吗?会落到更不堪的境地吗?
他们连个字也不识,若遇不到好心人是不是就要去那些风月地方,但这或许也是条出路,毕竟无需像自己这般,处处招人恶,有此一想法阿雪突然浑身发冷,扇了自己一下,骂道糊涂了,这些算来算去,又谁比谁好?
这么一想,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一种伤感中。给陆照阳知晓了,必定会说他自个不知能做什么,却还想着别人。
阿雪决定咽下去,冷静了一会。
他正自顾着想事,方才放风筝的小童们跑过来叫他帮忙,原来蜈蚣掉进院子里去了。
阿雪吓了一跳,因村里的好些小孩也绕着自己走,早被叮嘱过,不想这几个像是不知道一样,还叫他哥哥。
他从未见过如此乖巧的孩子,心里一热,说不出的感动,就如昨夜给他上药的陆照阳,或者喝到的第一口牛乳,从没这么令人开怀的事。
他立马拾了风筝给他们,又被邀请一起玩,阿雪脸都红了,激动得不知怎么该好,说自己没糖,不能送他们糖吃。
小童们被逗笑了,快点让他出来一道玩。
阿雪跟着他们,到了湖边,那地空旷,可以跑来跑去,让风筝飞得更高,起先阿雪放得不好,小孩们就笑他,说风筝也不会,阿雪臊得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几趟才在小孩们七嘴八舌的尖叫下放成功了一个,到这时各个浑身一把汗,玩得跟个泥人一样,连哥哥也不叫了,只叫他阿雪。
阿雪一个激动跌进了湖里,吃了一头的水,狼狈地站起来,一边摸脸一边笑,又继续跑起来疯叫。
此刻阿雪心里极为敞亮,这么久都没感觉到的快乐,连时间也忘了,只想着若是明儿,后儿,再后面日日如此该有多好。
他感到无比的惬意,这样便不用苦恼那些个事,可正当他如云端轻渺,便被一杆打落水里,只听见更为尖细的声音骂着那些小孩:“寻了半日,可倒好,跟这人在一道,不怕皮肤烂了,生了病长了烂疮!”
阿雪头晕眼花,头闷眼闷,又觉额上一痛,原是磕到了石头,流血了。
岸上的小孩被教训得一句话不曾讲,那推他的女郎不知哪家的,瞪眼瞧着瘦巴巴的阿雪,一见这么个大男人磕了碰了,见了自己屁都不敢放,居然还哭了眼泪,当下恶心满贯,也不管自己动作粗俗,将孩子们都带走了。
他浑身都湿了,冷得累,心上也说不出的冷,又蓄满了满腔的悲,好一会才爬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搭,哭那好端端的梦就被打碎了,哭这萧索的秋日,最后也不知道哭什么。
陆照阳回了家不见人,当下便起了火,见了人回来,浑身狼狈,已是哭过一番,跟哪边挖出来的泥人一般,陆照阳压下火只问他这次又怎么回事。
阿雪不敢说,又惊又怕,陆照阳逼问了几次,才知道他跑出去玩,结果又被一个小娘子欺负了,推进水里,分明自己占理的事还成了罪该万死了。
陆照阳将人拎到房里,自个收拾,药瓶子直接扔到怀里,阿雪抽噎一会,只想连陆照阳都不想理睬自己了。
他上了药,换了衣服,巍巍哀哀地去见了陆照阳,那陆照阳却恨他无比懦弱,连话也懒怠说一句,更是一句责备也无。
阿雪提心吊胆,想自己答应的事一件也没做好,更不敢开口,至了晚间一场秋雨泼下,寒气不竭,落在篱笆上,屋子也是冷极了人,他想到被雨溅的那片湖,他的风筝也落在那里了。
见陆照阳吹灭了蜡烛,他赶紧闭上眼,只希望这雨这夜赶紧地过了。
梦里也不安生,哪都疼,一会受了惊,一会心思沉沉,一会冷风阵阵,捉住他的脚,一会隆隆声响,这边来,那边也来,一只大手捉住了人,上下摇晃,左右开打,沉闷的一下,忽然整个人魂没了,嘴一张就吐了出来。
此后几日都是不安生的妖魔景象,他病了,烧得厉害,胡话得厉害,眼也睁不开,他听不见声音,以为就自个孤零零躺在这,听雨声,眼角始终渗着泪,陆照阳忙乎几日,给他熬药,找大夫,不说睁不睁眼,身体也不争气,这会还哭了,一想至这几日不上工,那老板又是如何抓着小辫子扣钱,满嘴地胡沁,那些个人见了笑话又乐了几日,不出所料,现今又是一朝流言,说这陆照阳冷心冷面,不知挂了多少女郎的面子,现在为个东西却是钱也不要,铺子也不去,大夫找了几回。
陆照阳闭上眼,不与他们分说,只想让这不省心的麻利地滚起来才是。
他推推阿雪的脸,冷硬道:“既然醒了就别装死。”
阿雪眼睫微颤,才睁了眼,裹了一片泪下来,直愣愣地看着人,又忍不住皱起脸,猛地哭出来,这会哪里想得起陆照阳厌烦他的哭声,陆照阳被折磨久了,这会计较不起来,叫他别哭了,帕子糊住脸,之后哭声才渐渐消下去。
陆照阳冷笑:“怎么不哭了?”
阿雪赶紧摇头,一摇头眼前一黑,喘不过气。
“行了!”陆照阳皱眉,“都跟你似的,连活都不要做了。一生个病要死要活,满嘴胡话。”
阿雪不敢回嘴,这般没用的模样陆照阳都没办法,“不过几个小孩,就伤心成这样,又不是人都死绝了,不会打回去?”
听得他声音里头的冷意,阿雪心道他又未曾这么做过,倒是不间断被打才是真的,他又不能说,说这些事难保陆照阳不心生鄙夷。
陆照阳更是冷哼一声,忆起以往,事事遵循着性子,叫人怕,说他傲,目中无人,绝无此等人犯到跟前,他脸色一变,因阿雪想起陈年旧事来不免又想到别的,当下没了好脸色。
阿雪不明了,以为是因自己这才不爽快了,想必是自己从不老实交代的缘故,阿雪想着让他开心,因此说起风筝的事,跟那些小孩是如何地相处融洽,又如何突然受了刁难。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惹得陆照阳发笑,而对阿雪来说却是极重要的,“你说就跟我给你上药那般?”
“我会记一辈子的。”阿雪道。
陆照阳微微一动,心道此次就不为难他了,倒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也无。
阿雪又睡了过去,到了晚上才觉得好点,吃了药又躺下,陆照阳说他那落户的事已解决,“那我日后是不是就是良民了?”
他以前却是连个户籍也没,那买了他去的富商,在他被父母出手后,那户籍便不存在了,连贱籍也没,院子里的人都是黑户,不识字没户口极易控制。
阿雪听到这个消息满心满眼的热,陆照阳还告诉他日后便叫陆雪,阿雪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好,激动之余一下子抱住陆照阳,闷声哭起来。
陆照阳立马拨开他,叫人躺好,又告诉他一坏消息,原来是不肯让他这么不清不白的人落到这来的——但陆郎君热心肠,咱们感动万分,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陆照阳便知了,回去思了几日,一想此事本无意,为何要管他人的死活,二想却又被逼回来,他早年性子虽浑,却从不失信他人,他拿了银子孝敬,又说不可,拿东西换了更多的银子,才说可,献了多少银子才换了一张户籍。
从此以后这陆雪和陆照阳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人们背后里早已笑开了。
可偏巧这又是个不灵光不争气的可恨可恶的人。
陆照阳隐去笑,他将随身的玉佩当了,此生再无机会赎回来,顿觉索然无味,便离了床边,阿雪仍沉浸在这消息中,更有从此以后随姓了“陆”,恍然觉得是与陆照阳的长久缘分。
他见陆照阳面色冷淡,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户籍你不愿意么?”
陆照阳未回头,但他听出来话中的平淡,似乎这只是一件平常事。
“我很开心的,谢谢。”
“你开心你的,本该你开心,无妨,和我无关,你睡罢。”
☆、4
过几日,东娘子便带了□□赔礼来了,彼时阿雪正拽着陆照阳,叽叽喳喳,原是有家酒肆愿意要他,虽不过是在后院洗盘子,但阿雪觉得到今天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已烦了陆照阳一个多时辰,连饭也不吃,陆照阳道不过是洗盘子,便将你高兴成这样。话外中实际看不上的。
可阿雪又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一面想从此以后便不是废人了,又一面想挣了钱就能过上好日子,陆照阳也不会时时对自己生气了。
他含着筷子,又被说不规矩,他便立马放下来,看向陆照阳,陆照阳被他盯着觉得烦,就问:“做什么?”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的吗?你都不问我。”
陆照阳道:“问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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