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哥,春阳县我老家给我写了信。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莫大哥皱眉道:“春哥儿受得了颠吗?”
“昨天特地请大夫看了,说不要太快赶路,车卖大些稳些的就还好。”
“行。什么事都没有夫郎重要,尤其他还怀着娃,你一路注意着点。有不舒服就停下来,再不济找当地的商行管事——神行佩你还留着吧?”
宋煦露出点笑来:“莫大哥给的东西,怎么能丢呢,而且这可是神器,掏出来一群人跪着提鞋!”
是牛婶写来的信——她在信中向宋煦求助,说宋煦留给田小庆经营的铺子,被她家那个搅家精儿媳妇孙金媛看上了,非要强要回来。因此闹得不可开交。
田小庆争执间推伤了孙家人,下了大狱,而李宝珠因为帮宋煦说过话,也被孙金媛记恨上——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李家人重新起了将女儿再嫁的念头。
牛婶觉得是自己的罪过,整日以泪洗面,自觉已经无法解决事情,不得不找人写信问宋煦该怎么办。
别的尚且有转圜的余地,田小庆却是实打实的在吃苦,还有李宝珠——一旦被嫁出去,再弄出来可就难了!
☆、第 69 章
“小庆——”
“哎!来了!”
一片荒野中, 一条突兀的黑色深沟将土地分作了两边。沟足有一人多深, 在下面埋头苦挖的人全部被淹没其中。走近了才能看到,一群群汉子穿着单衣,正挥舞着手中的铲子, 有人挖, 有人运,将这些冻土弄到上边去。
随着呼唤,一个瘦条条的人利落地爬到地上,假笑道:“来了来了, 头儿,有什么需要我干的吗?”
已经是寒冬,他冻得手脚都发青。可别人也都是这样的, 习惯了之后也就麻木了。
他呼出的白气呵在眼前,那头儿一改平常的趾高气昂,满面春风地说:“有人来看你了,就在棚屋那边, 去吧。”
这瘦条条的人正是田小庆。乍听到这消息, 他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我家弟妹都还小……”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废话什么!”
田小庆麻利地闭上了嘴,转头朝棚屋走去。
这里是距春阳县不远的一座城, 城外要修沟渠,便拉来了一批苦役。这些都是附近各地犯了罪的人,县令判他们要做多少月的苦役才能被释放。
田小庆就是其中之一。
大冬天的,土都冻了,可他们苦役还是得挖。他一开始吃不消这么重的劳动, 还生了两次病,可两个多月过去了,他渐渐习惯了不少。
这事儿他有不对,只是委屈也很大。
某种意义上,对他也是个无妄之灾。
原来,牛婶家二儿媳孙金媛,仗着肚子里有了娃,整天作天作地的。
宋煦他们在的时候还收敛着点,等他们走了更是不得了,直说自己为这个家做多大贡献了。
宋老二之前和她闹过一次和离,虽然因怀孕暂时和解了,可心里的疙瘩还在。眼瞅着孙金媛越来越惹人讨厌,老实人的火气也越憋越大,终于有一天,宋老二忍不住了——他说想要和离,孩子生下来就和离。
孙金媛当然不干,但这种事也不是她说不干就不干的。
一旦宋老二吃了秤砣铁了心,那她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可以使。
这时候,孙金媛才后悔了。
但这人,各有各的思考方式。她后悔以后,竟不是说要挽回宋老二的心,而是想着从他家多捞点钱走。
她为宋家开枝散叶,孩子刚生下就遣走亲娘——放在外面说起来确实不好听,按理,宋家是该多给些补偿的。
孙金媛脑子一动,跟娘家人吹风,说她别的不要,就要宋煦留下的那个铺子。
铺子确实仍记在牛婶名下,但谁都知道,这是宋煦的产业。
牛婶更不答应了,这都什么鬼要求,在她心里她只是替宋煦保管一下而已,等人回来就要还回去的!
谈不拢,是冲突的开始。孙金媛她娘家上下五六个兄弟,天天被她领着去煎饺铺子前边大吵大闹,她一个孕妇,更是装着可怜在门前捧着肚子跪下,痛斥宋老二负心汉。
眼看着生意做不成了,田小庆急死了,便出来跟人理论。
但他一个人哪敌得过五六壮汉呢?反倒被揍了一顿。
之后事件升级,孙家时不时骚扰一番,田小庆也带了大石村的一帮哥们来撑场子。最后一次,打得激烈了,田小庆血涌上头,猛力推了一下孙金媛的一个堂哥。
那堂哥不巧脚下一滑,就狠狠朝墙上一撞,鲜血迸溅。
那撞的可是头啊!
这位孙堂兄运气不好,伤得颇重,迟迟醒不来。
孙家见自家好像有理了,便把田小庆告了官,田小庆蓄意伤人,下了大狱。
大石村炸开了锅。
宋老二一个木讷老实的汉子,第一次发了大火。他以“七出”之名要求休妻,口称与孙家势不两立,他们永远也别想拿到一分钱,且孙家需反过来赔偿钱财给无辜受累的田家。
民间很少有人去追究什么七出不七出的,休妻的更少了。
有的村里还有自己的规矩,甚至大过官府。这就导致了这继任的县令,完全没有相关经验。
新县令是个平庸的小官,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没想到调到一个小小的县城,竟都有这么多的事发生。
牛婶在家以泪洗面,并给宋煦写了信。
那之后没多久,孙金媛那个堂哥醒了,只是人变得有些迟钝。
县令便判了田小庆去附近做半年苦役。
至于休妻一事,他最终斟酌着还是允了——那孙家的刁蛮撒泼他也见识到了,老实人发火更可怕,他要是不允,生怕宋老二举一把锯子就要来与那孙金媛同归于尽……
转眼又过去四月,田小庆在这儿挖坑,常常数着日子能不能赶上回家过年。只因他爹娘身体都不算太好,还有地里的事情要忙活,弟弟妹妹们还小,万万不可能过来看他的。
所以这个让监工都笑眯眯的人是谁呢?
他推开简陋的蓬门,入眼是两个衣着华丽,乌发雪肤的人——一个俊朗,一个灵秀,看气场就是一对璧人。
再定睛看看,越看越眼熟,怎么那么像……
“煦哥!?”
田小庆忍不住吼了出来。
“你昏了头了!”宋煦对他没得好脸色,拿食指狂戳他的脑门:“还跟人对打,推人撞头,出事了吧!?就你这小身板儿……”
田小庆啥也没听进去,一个劲儿地要跟煦哥来个亲密拥抱:“煦哥煦哥煦哥!”
宋煦绷不住了,张开了双臂跟着笑起来。
“你啊——”
好容易过了那阵激动劲儿,田小庆又开始blabla地一百八十问:“煦哥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你们是不是给钱给那监工了?真没必要啊——他孙子可贪得狠,再俩月我都回去了……小春好不好?我看你好像白胖了点!穿得这么好是发财了吗?等等…………小小小春…………”
等小春站起来,他才陡然瞪大了眼睛,舌头都打了结:“小小小小春你怀上了!?”
大概是在这儿挖坑把他给压抑狠了,接下来就是一段长达半个小时的“怀了娃就得注意着点儿”的嗡嗡嗡,间或夹杂着几句“煦哥牛逼”“把不能生的都搞得怀上了真的牛逼”类的彩虹屁。
小春脸蛋儿涨红,真想把他把嘴给缝上。
待他终于说爽了,接过宋煦给他倒的一杯水,喝酒般一饮而尽。杯子放下时,外头又进来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抱着个小娃娃,还有江天天。
“天天!”
“小庆哥!”
宋煦赶忙拉过田小庆:“行了等会儿再庆祝,你看你穿的什么单衣,我看着都冻死了。赶紧的,这是给你的衣服,先披上暖和一下。”
宋煦从原山手中接过一件棉斗篷,给他披上了。田小庆鼻尖一酸,哽咽道:“好兄弟,你真是我好兄弟……”
田小庆一通发泄,糊里糊涂就跟着宋煦一行上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等原山架起了马儿,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等等,你们去哪儿?我还要挖坑呢?”
“挖什么坑?我们好不容易能把你带走,你还想着挖坑?”
小春解释道:“苦役服过半,可以拿钱赎买剩下的工时。我们便给你买了,现在我们就要回家了。”
田小庆呆滞地问:“多少钱?我不一定还得起啊!”
小春闻言,自豪挥手道:“没事,我家现在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田小庆“…………”
荣升为土豪阶层的宋煦一家,重新回到了春阳县。
望着马车外边熟悉的景色,饶是宋煦也颇有几分感慨。
与田小庆交流了他们走了以后的桩桩件件,众人都听得仔细。重点是那个孙金媛的事情。
虽说有人觉得已经告一段落,但宋煦这儿显然是还没过去的。
这女人,搞他的邻居,搞他的兄弟,还搞他的铺子——真当他没钱是吧?
但这笔账不急着今日算。
几个月的舟车劳顿,他太心疼小春了。他肚子已经七个月了,隆起老高,很折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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