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惊讶道:“你是小春的夫君!?不是说你把他休了吗!”
宋煦都快气笑了,想把小春抓回来狠狠揍一顿,咬牙切齿道:“没有,他误会了!他上哪儿去了?”
“嘿!”那中年男人露出张八卦的笑脸:“那我赶紧带你去老赵家,小春他舅舅中午看他被休回来,忙不迭地就想再卖他一次,这会儿说不定都谈上了!”
“……”宋煦抓狂道:“怎么这么快!?”
那中年男人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吃瓜群众,一路上就给宋煦大概普及了一下来龙去脉。
“嗨那孩子一个人回来,身上就带了一吊钱。他母舅立刻就起了心思。正巧我们村儿有个屠户,早前两个月才丧了偶,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是个倒霉的。他前两天上赌馆,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赚了二两银,成天在村里嘚瑟说要买个漂亮姑娘续弦……”
宋煦听到这儿,已经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只听那人继续道:“嗨,他也是想得美,这年头真的年轻漂亮的黄花姑娘,才二两银上哪儿买去?而不在乎银钱的人家,怎么看得上那丑得赖眼的赵屠户……老赵这几天急了,说不要姑娘也行,村里便有几家人动了心思,只是还没来得及谈。结果今天小春一回来,他舅母生怕机会被人抢了去,这不抓着人就去赵家了……”
宋煦脸黑如锅底,想把小春揪出来暴打一顿。
好好的闹什么幺蛾子,这不是自己找事做吗!?
平山村只有大石村一半儿大,两人很快就到了赵家门口。
赵家不算穷,屋子院子都圈得挺大,可惜围观群众更多,远远望过去差点找不到插脚的地儿。
这也代表了,院中一定进行着一场精彩的大戏,以至于大家年都不拜了,门都不串了,全来这里看戏来了。
那中年热心男吆喝着让一让小春夫君来了,众人便惊奇地让开了道,宋煦这才插了进来。
没想到立马就听见了一句不得了的话。
“二两三十文,成交!”
“成你妈!”
宋煦大喊一声,虽然没人懂“你妈”是啥,但那语气是很好懂的……
这人什么情况,眼生啊,来抢亲吗!?
“谁准你们卖我夫郎的,我同意了吗?我是小春的夫君,签了文书,过了官府的!谁再敢多嘴一句试试!?”
宋煦也是气急了,他平常从不这么粗鲁地讲话,这下倒是有了乡下气,土得他自己都郁闷。
吼完他才定睛看向眼前的几人。
一个高壮的大汉,一个怎么看怎么像媒婆的媒婆,他见过的小春舅舅舅母,至于小春……他扫了一眼,皱眉道:“小春呢?”
目瞪口呆的四人这才反应过来,那媒婆率先骂道:“哪来的破皮无赖,春小哥儿说他已经被休了,现在这好姻缘在我手上呢!”
宋煦冷道:“他说休就休?总要有个证明吧!”
说罢他从衣襟里将婚书掏出来:“看见没,休书没有,婚书倒是在这儿!春迎夏在我宋家的户籍上,你们给我把人交出来!”
那媒婆凑上来,刚看清几个字,宋煦的手就往上举起:“别把唾沫喷过来,你看得懂吗,要不要找个村长来!?”
宋煦隐约记得这村长是个特别不好的,之前那个逼死寡嫂的事不就发生在平山村?
想到这儿他心里更不舒服了,拨开那媒婆就要往里闯。
“人到底在哪儿,给我交出来,不然我报官了!?”
一说到报官,那媒婆和赵屠户马上就怂了,拼命向小春舅舅使眼色。
小春舅舅还想说什么,赵屠户先怒了。
“槽!敢情你们真想一双儿两卖啊!还想坑我二两三十文,怪不得之前把这小东西吹得天花乱坠的!赶紧把人带出来啊!”
舅母心有不甘:“他自己回来的,自己说被休的,哪能怪我们……”
话没说完,赵屠户直接进屋,一闪身就拉了个人出来。
宋煦惊着了:“小春!”
“唔唔唔……”只见小春被反绑着双手,嘴里被塞了个脏帕子,头发凌乱,眼睛通红,围观群众一时哗然。
宋煦都要疯了,冲上去取了那帕子,绳子也没耐心解了,直接掏出匕首一割两断。
“煦哥!”小春扑进他怀里,那样子像是吓坏了,宋煦心疼得要命,把人搂着就往一边轻声哄起来。
徒留剩下几人兀自尴尬。
有人躲在人群里喊道:“真是丢尽我平山村的脸了,之前把赵王氏搞死还不够,今天还想在我们眼皮底下强卖个没了爹妈的双儿吗?”
小春舅母脸涨得通红,反驳道:“不是!他真的是自己回来的!”
可看小春那被捆起来的样子,谁信啊……
小春母舅这家人原本就在村里人缘不好,大家嫌他们势利,抠门,爱占小便宜,连过年上哪家招呼一声都要顺走一把瓜子。
这下强卖外甥的名声一出来,大家恨不得绕道走,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宋煦可不管这一茬,这家人以后过得怎么样跟他没关系,他打定主意,在小春心结解开前,万万不能住在乡下了。
小春平静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先前做下的决定,只觉得再次拖累了煦哥。
但现在他还有别的话要说。
“各位乡亲,有件事我想声明。”他从宋煦身后站出来,哑着嗓子向众人道:“我本是回娘家暂住几天,还交了一吊钱给舅母充作伙食费。哪知道我母舅二话不说就想将我再嫁。我与夫君有些误会,本只是提了提和离的想法,但我舅母千不该万不该想着骗人。”
他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如若我和离了,那再嫁娶之事合该听我舅舅舅母的,我绝无二话。但我先前受过伤,已经不能再生育,但他们竟置若罔闻,堵了我的嘴就想拿我来骗赵屠户!”
“什么!?”那姓赵的本来当戏听,谁知这戏竟烧到了他自己身上。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双儿竟是个不能生的,这舅舅舅母竟敢骗他!?
“我不肯,想说出真相,他们就把我捆起来关进柴房。赵屠户和媒婆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差点就上当受骗。我春迎夏坦荡活了二十载,竟栽在了这群不知廉耻,坑蒙拐骗的血亲手里。”
宋煦站在小春身后,从未听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一大堆话,心中竟有点迷之欣慰。
“我一个出嫁的双儿,虽说本来就不用奉养母舅家,但今天我想请各位做个见证。我春迎夏,从此与平山村恩断义绝,此生再不会踏入这里一步。我给母舅家的那一吊钱,便算最后的孝敬,仁至义尽。”
众人愣神,宋煦趁着这档口,果断抱着人就挤了出来。
小春在他怀里无声的抽泣,宋煦叹了口气,原本想教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一路抱着人走到栓小毛驴的路边,这才听小春闷闷出声:“对不起。”
宋煦好笑:“这会儿知道对不起了?你可把我急死了知道吗?你是不是还跟村里人说不要告诉我你去哪儿,弄得我发了一通火,差点自己把自己给气死。”
小春涨红了脸:“我……我不知道……”
“行了行了,刚才挺硬气,现在怎么又软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你过得好……”
这是小春压心底的话。
翻来覆去多少思绪,都不过是这么一个微小的愿望。
他突然再绷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
“我只是想,我太不好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尽帮倒忙,你还为了我受伤。说要练武,也练不好,根本派不上用场。就连所有双儿都能生的孩子,我也生不出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好了煦哥,我真的只是想对你好…………”
☆、第 40 章
如同天下万万千的生灵, 生总有各种苦。
苦于生老病死,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苦于抓到手的幸福溜走, 苦于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囚牢。
“蠢死了。”宋煦看他哭得伤心, 酸涩也涌了上来:“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别人不是我,他们想要的我不想要。”
小春把头埋在宋煦怀里,听见他说:“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小春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自作主张地离开, 反而伤了煦哥的心吧。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紧接着,他的脸就被捧了起来。
“别哭了, 都过去了。”吻印在湿漉漉的脸上。
这是失而复得的吻。
小毛驴乖乖地走,宋煦带着人先回了春阳县。
莫世安在他常住的那家客栈,江天天与江大哥也在,宋煦索性把人送过去一同托他照料。
小春身体还没好透, 折腾一早又有些发虚, 几人便商量了另开一间放让他睡觉。
宋煦还有些事要回大石村交代。
有些账,他不是不算, 暂时都记在心里了。
小春出走的事件经过一天的发酵,在大石村已人尽皆知,可谓掀起了一番风浪。
自是有人看不惯,却有更多的人心绪波澜。
面对小春的遭遇,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冷血。有些对爱情还抱有几分幻想的小姑娘小双儿, 都悄悄在私底下讨论起来——如果将来自己碰上了这样的倒霉事,会有夫君说“不管他怎样我都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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